學達書庫 > 黃碧雲 > 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 | 上頁 下頁 |
捕蝶者(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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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眉當晚做了一個黑暗的夢:沒有影像,光有女子斷斷續續地說:「給我們溫柔的——年輕的——很痛——到底有沒有將來——」然後蝙蝠撲了她一臉。 她醒來便長了一頭的白髮。 多情應笑。 窗外有閃動的藍光。陳路遠頭痛欲裂——給我們——他匆匆地穿好衣服,甚至沒有忘記收拾幾雙乾淨的襪子、內褲、須刨、手帕、牙刷——溫柔的——他不明白,如何走進道路荒涼的下半生。 從此流浪奔逃——年輕的——或許這比光明肯定的法律生涯更接近真實。 很痛——員警的皮靴在街下響起,陳路遠翻身出窗外,自水渠緩緩爬下,看到了自由。 ——到底有沒有將來? 成名結婚那天天氣特別好,居然還有蝴蝶。趙眉望望的站在花間,給新娘子緊緊一握,風來下了一陣花雨。新娘子的肚皮漲得老高,趙眉輕輕地按著她,道:「生命原來比愛情更實在。好好地養育他。孩子可要叫我眉姨,呵?」成名湊近趙眉身邊,低道:「眉姨。」又道:「其實我最愛你。」趙眉笑吟吟的,兩手互握,指尖伏了蝴蝶,道:「而我已經老了。」揚起手,蝴蝶飛了一天。趙眉又道:「無所謂,都一樣。」便遮住了一天的陽光。 陳路遠背著長途旅行的背囊,在這麼一個普通的星期日早晨,經過一個普通的婚禮。他背囊有他的新護照,叫做陳大來,又有美國的入境簽證,以及斷續打劫得來、換成了的數千元美金。他想自己還可以公然地在花園經過,甚至給懷孕的新娘子吹一下口哨,至此一無所有,一無所希冀,生命從而自由廣闊。新娘子旁邊還有一個白髮女子,似笑非笑,長著和他一樣,一無所有又一無所希冀的眼睛,正在伸手遮住陽光呢。見到了陳路遠,便戴上墨黑的太陽眼鏡。 「很宿命的,最後的歸宿竟然是宗教。」 「或黑暗,或語言。」 「或流放,或沉默。」 「香港國際機場候機室深夜發現一名女子,身受多處刀傷,醫院急救後情況欠佳。女子相信曾經受性襲擊,現場還有一把九寸長的尼泊爾寶石匕首,相信為凶徒留下。警方初步調查,懷疑案件與一名乘坐美國聯合航空公司當夜飛往三藩市班機的,涉及起碼一宗謀殺案的男子有關,該男子以『陳大來』假名護照登機。香港警方立即通知美國移民局,不過該男子並無下機,相信已從東京成田機場轉機逃走。香港警方已通知國際刑警,緝拿該名男子歸案。」 「涉嫌該案男子本名陳路遠,19歲,逃走時身穿紅色T恤,牛仔褲,臉上有暗瘡。根據受害人憶稱,男子左臂紋有血紅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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