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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蝶者(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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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著坐著又懷疑幼生也會跑來檢驗,也會懷疑他自己,或她。想著便非常傷心,報告還沒有做好,趙眉便落荒而逃。 幼生的口袋裡的舊手帕有女子的唇膏。橙色。想來是一個明豔的女子。趙眉只是有點怔忡。如果要傷心,不會因為一個明麗的愛痕而更多或更少。 兩個人還住在一間房子裡面,很少見面,偶然做愛,吃維他命丸,打掃,洗衣服。趙眉突然發覺,幼生不再哭泣。 這很好。 一個堵車的黃昏,趙眉的車子一點一點地爬動,收音機播著無聊感傷的暗戀情歌。 如果沒有你,太陽明天一樣升起,車子一樣堵,我還是會到城裡買衣服。如果沒有你。 你不過是梵蒂崗西斯汀教堂天花壁畫的男子,伸著手,很努力很努力地要觸著誰的指尖,而終不可得。 遙遙呼應的愛。殘酷而理性的愛。 轉車道時見到了幼生,在他的車子裡,也在堵,一點一點地爬著。二人就漸漸地並排,但隔著玻璃,隔著時間與寂寞,無法接觸。 幼生也看到了她,只看著,陌生人一樣,毫無表情。 他們不過偶然相遇,住在同一間屋子裡面。趙眉突然恍然大悟,一陣急痛,頭便擱在駕駛盤上,響號長長地響起。 她原來想跟來時一樣,只提一個小皮箱,結果她召了搬運公司,搬了整整一車子的東西。不知不覺之中,她在幼生的屋子裡積存過多的身外物。 離開的時候,幼生送她。她便向他拿一雙家常襪子,做紀念。深藍鑽石花紋的羊毛襪,套住她的手上,幼生緊緊地握著她。 「以後還常常見面,好不好?」幼生問。 「好。」趙眉答。 他們後來還一起看電影,吃晚飯。幼生待他非常有禮而親切,表現還比從前好。送她回家,吻她的額頭說再見,如牧師子女在談婚論嫁,總不會僭越。 趙眉有時就站在家門看他走。他還是強壯而堅定,未知他與別的女子,會否哭泣如故。他轉過街角,隱沒在都市半明不暗的夜色之中。趙眉心裡便長了悲哀,終結的,回顧的,為永不復返的悲哀。 慢慢變質,由生雞蛋煮成熟蛋,不能還原的悲哀的變質。 2.溫柔女子 「這樣一來,女性可否是捕獵者?」 「可否仍是溫柔女子。」 陳路遠不知如何找尋一小處屬於自己的地方。一小片土地,讓他雙腳,穩穩地站著。 愈急他的身體便愈不受控制地生長,長到180公分,耳朵愈來愈長而大,像象,而雙腳非常小,駱駝似的笨拙。他上課老坐最後一排,早到遲退,怕有人留意他的存在,晚上逃也似的,回到他自己的一片土地。 他想到自己日後要上法庭講話,跟客人討價還價,與同行競爭,便驚得一身冷汗。 黑暗的長廊沒有盡頭。 第一次驚怯歡喜,恍若處男。 他無聊透頂便去看表演,尤其喜歡看抽象的、「實驗的」。進了場便肆無忌憚地呼呼大睡,不然便胡亂地發笑,拍掌。春日將盡,天氣微熱而潮濕。他原來以為自己去看劇,不知買錯票還是錯了場地,居然有個女子在表演說笑話。女子年輕而肥胖,聲音卻像大提琴,鼻上穿了一個環,說的卻是德語。陳路遠莫名其妙地狂笑一頓,然後決定到後臺等她。 演員下了舞臺,疲倦而憔悴。 「我可以跟你談談嗎?」陳路遠用英語問。 「談什麼?」女子用中文答。 她比想像中輕盈巧黠。穿一條黑長裙,一雙平底黑皮鞋。 「沒什麼。」陳路遠答。 「因為我無聊。」陳路遠又道。 「對不起,我先走了。」女子不管他,大步而去。 陳路遠急了:「你等等。你等等。」 笑話演員急步而走。陳路遠益為焦躁,伸手拉她:「你給我講一個笑話好不好?」 女子奔跑起來,又比陳路遠想像的快。海浪在他們身旁啪啪響起。 黑暗的長廊,在此奔走。 女子在停車場轉角處跌倒了。陳路遠一把揪著她的發:「叫你不要走。叫你給我講一個笑話。」 女子張口尖叫,陳路遠塞進了他的手帕,心裡狂跳,不知如何是好。毆打她,放掉她,講笑話給她聽? 女子卻踢他,用手抓他的臉。他受了痛一拳一拳打她的眼、鼻,打得她牙齒脫離,如雨點清柔的聲音。 「為什麼不跟我說話,為什麼要跑?」 她卻漸漸地軟弱了。他抽下了她的皮帶,她感到了,沒命地要推開他。陳路遠卻湊近她的臉,笑道:「寶貝,一會便好了。」 他將皮帶套在她頸上。他要她知道,他是她生命的主宰。他漸漸地著力。 她的臉如溫暖的藍火燃起。 這是她生命最後的一個笑話。 「多麼奇怪,寶貝。」 陳路遠也不敢想像這是真的。他沒有碰她,卻感到了強烈的性的幸福。 女子靜下來,一臉血污,像一隻鳥。 陳路遠十分舒緩寧靜,畢竟做了一件事,很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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