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再生香 | 上頁 下頁 | |
四〇 | |
|
|
誰去替他呢?多爾袞考慮下來,只有自己去一趟。大同被包圍已久,糧盡援絕,招降薑瓖,應該可以成功。此外,整飭紀律,激勵士氣,亦非他親臨,不足以收效。 攘外必先安內,為了防範阿濟格及其它親貴妄作非為,他採取了幾樣必要的措施:第一是鑄一顆「行在」印,隨身攜帶,以示大權在握。其次是頒一道「令旨」,嚴禁王公親貴,八旗大臣,干預各衙門政事;漢官升遷黜陟,不論其所言是否有當一律治罪。最後是出師前夕,召集內三院及各部院衙門官員,親自訓話。 他說:「我這回領兵西行,很快就會回京,你們都是國家重臣,應該各勤職守。我這回到山西,不是說前方諸王,作戰不力,我是怕行軍打仗,或者騷擾良民,所以想親自去看一看。我最遠只到甯武關、朔州,不會再往前走,亦不會久留,各衙門事務,由正黃旗都統譚泰、鑲白旗都統何洛會;內大臣冷僧機;大學士剛林、範文程會同裁決。特別重大的軍國大事,由英親王阿濟格召集議政大臣、各旗都統,共同商議,可緩者緩;不可緩者,飛報給我。」 七月初一,多爾袞率師出居庸關,迤邐西行;先鋒是代善第七子,為多爾袞所看重,承襲了禮親王的滿達海;他的任務是收復朔州及甯武關。多爾袞說到了這兩處地方就會班師,即因他看准了滿達海能達成任務。 因此,多爾袞盡不妨緩緩行去,一路多暇,縱飲聚談,能言善道的蘇克薩哈必定在座。但在大庭廣眾之間,除非問到他,沒有他發言的分兒,因為他的職位很低;可是當多爾袞命酒獨酌時,侍飲的蘇克薩哈的話就很多了;而且話題總是多爾袞最感興趣的聲色犬馬。 有一回談到劉三秀,「十王的那個側福晉不肯死,我當時心裡真是軟了。」多爾袞說:「我實在很奇怪,四十多歲的人了,居然還有那麼大的魔力。說實話如果不是十王的人,我決不教她死!」 不教她死,自然是納為侍姬;蘇克薩哈心想,聖母皇太后交代的密計,可以施展了。於是他說:「江南像十王側福晉那樣的女子多得很,不過出身多不大好。」 「你這話是怎麼說?」 「平西王的側福晉,王爺見過吧?」 「你是說陳圓圓?」多爾袞不勝嚮往地說:「他在京的時候,請我到他家吃過兩回飯,我真忍不住想跟他說,把你的如夫人請出來見一見。有一回話都要出口了,譚泰悄悄拉了我一把;跟我咬耳朵說:平西為了這個女人,連他老子都不顧。王爺別惹她,平西會翻臉。我才不作聲;我就想不出來,到底是怎麼個傾國傾城?」 「想貌在其次,伺候人的本事,是從小兒教起起來的。漢人講究三從四德大家閨秀,都知道怎麼順從丈夫?那倒不足為奇,不過有一樣伺候爺兒們的本事,是好人家從不會教女兒的;所以我說他們的出身不大好,就是這個緣故。」 蘇克薩哈是有意賣關子,多爾袞聽得不知所云,想了一下問道:「是那一種伺候爺兒們的本事,好人家不教女的?」 「床上的功夫。」 「啊,啊,啊,」多爾袞恍然大悟,「做娘的教女兒這個,不成了老鴇子了嗎?」 「就是這話囉!」蘇克薩哈接下來又說:「咱們不提陳圓圓跟劉三秀,我另外講兩個人。一個叫顧眉生;一個叫柳如是,這兩個人,都是江寧秦淮河的窯姐兒,可是嫁的都是江南的大名士,一個叫龔芝麓……。」 「不就是丁憂回籍的太常寺少卿龔鼎孳嗎?」 「是,就是他。」蘇克薩哈又說:「柳如是嫁的,名氣就更大了,十王下江南,領頭歸順的錢牧齋。」 錢牧齋名謙益,在前明便已具有入閣的資格,入清投降後,北上服官,以禮部侍郎管秘書院,為人所排擠,不甚得意,辭官回裡。多爾袞記得這個人;想了一下問道:「他娶柳如是,甚麼時候的事?」 「大概六七年前的事吧。」 「錢牧齋快七十了,還能行嗎?」 「他不行不要緊,這道理我回頭再說,先說顧眉生跟柳如是,不但都嫁了大名士,而且都算正室;而且他們的原配都在。王爺,你說那是甚麼緣故?」 「對!我正要問你,那是甚麼緣故?」多爾袞說:「總有一點兒特別的地方吧?」 「喏,這就要回到王爺剛剛問的話了,錢牧齋快七十了,他不行,柳如是能叫他行,真正教枯木逢春。」 聽到這裡,多爾袞霍地起立,瞪著蘇克薩哈問:「真有這樣子的女人?」 「有。」蘇克薩哈從容答道:「這種女人,揚州最多,名叫『瘦馬』。崇禎皇帝面前得寵的田貴妃,就是揚州的『瘦馬』。」 前明田貴妃所住的,便是母后皇太后住過的永和宮;多爾袞聽那裡的宮女談過好些田貴妃的故事,卻未聞有此一說,因而又追一句:「你不是在吹牛?」 「在王爺面前,我敢嗎?」 多爾袞不作聲,負手蹀躞,過了好一會,突然轉身說道:「我也得找這麼一個人。」 「是。」 「你馬上回京,去找何洛會,看應該怎麼辦?」 「是。」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