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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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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古濟有兩個女兒,嫁的都是表兄,長女是代善長子岳托之妻;次女嫁的就是豪格,他說:「格格既然要謀害我父親;我豈能跟她的女兒同居?」因而親手殺了妻子;嶽托亦要如法辦理,為太宗所阻。同時,太宗以莽古爾泰的兩個福晉,分賜豪格及嶽托;德格類的福晉,則賜給剛喪妻的英親王阿濟格。 聖母皇太后在想,豪格能手刃其妻,自然也能子烝父妾,以弟為子,這是她絕不能容忍的事,因而憂形於色地說:「他這趟回京,有那麼一場功勞在;而且他從前說過:『睿親王不是多福之人,是多病之人。』現在你的身子並不比以前好,他要輔政,就更有話好說了。」 多爾袞沉吟了好一會說:「我有兩個辦法,第一個,我封你為皇后——」 「你又來了!」聖母皇太后很快地打斷他的話,「我兒子會吵翻天。」 「為甚麼?」 「從古以來,只有太子變皇帝;那有皇帝變太子的。他肯答應嗎?」 「不!不!你錯了。」多爾袞說:「皇帝還是他,我當太上皇訓政;到他成年親政,我才撒手不管。」 「我呢,算太后?還是算皇后?」 「算皇后,不過叫做『太上皇後。』」 「太后降為皇后,我不幹。」聖母皇太后故意用這種撒嬌的語氣說。 多爾袞當然知道,她是想輕描淡寫地把這個難題應付過去;但這件事太重要了,豈可這樣輕率地處理,所以他用平靜而嚴肅的語氣說:「你再好好想一想。」 「不用再想了。」聖母皇太后同樣也是正色答言:「我想過不止一次。那一來,我將來更沒有臉見你四哥了。」 多爾袞默然;好一會才說了一句:「反正我總歸是陳平了。」 「甚麼叫陳平?」 「陳平是漢高祖的智囊——」他將「陳平盜嫂」的典故講了一遍。 「那不同的。」聖母皇太后說:「當初我跟你有嫁娶之約;所乙太宗要我的時候,姑姑勸過他,他不聽。這是他先奪愛,你現在跟我好,就算盜嫂,也是他先不對,而況你又照應我們母子,我將來在地下見太祖、太宗,總還有一句話說。你要立我為皇后,情形就完全不同了。而況,又有張甚麼的那兩首歪詩在那裡;人家原來要扣你一個尿盆子,你不躲,反而自己湊上去戴,後世會笑你!」 「姑姑」是指母后皇太后。這段故事,他還是第一回聽說,覺得「阿莊」多少占住了腳步,但最打動他心的,還是張蒼水的那兩首詩,如今雖說大局粗定,但浙東的魯王、雲南的永曆帝亦可能成為心腹之患,他不能授人以隙,讓張蒼水、瞿式耜等人,能用「建夷」的醜聞來號召反清複明的遺民志士。而且多爾袞天性不願讓人猜中他的心事,果然讓張蒼水料中了,也是件於心不甘的事。 「既然這樣,我就只有用第二個辦法了。」他自語似地說,仰望著空中,拿右手捏著自己的左臂,彷佛風濕又犯了。 由於正談到緊要的地方,聖母皇太后不能召福子來為他按摩;站起身來,親自握起松松的拳,為他捶肩捶臂,等待他往下說未完的話。 多爾袞卻始終不作聲,她忍不住問說:「你那第二個辦法是甚麼?」 「對那個想摟著你睡的人。我——」 一語未終,聖母皇太后使勁一拳,將多袞打得回過頭來,只見她滿臉怒容,「你說話能不能文雅一點兒?」她說:「虧你還是攝政王!」 「我是說實話。好了,你不喜歡這個人,我就宰了他。」 聖母皇太后的怒容變為驚惶,「你要殺他?」她問:「難道我聽錯了?」 「不錯!我要殺他。」多爾袞嘴角微撇著:「就憑他能起這種髒心思,早就該殺了。」 「你別胡來!」聖母皇太后坐了下來,拉住他的手,讓他正視著她,好好兒聽她說話:「他是太宗的長子,又剛立了入關以來第一場大功,你能殺得掉他?」 「一定能。」 「你有把握?把握在那裡?」 「他對你起的髒心思,是一項剮罪。」 「可是沒有證據。」 「譚泰不是?」 「就他一個人嗎?」 「不。」多爾袞答說:「有八個;譚泰以外還應有七個。」 「都是些誰?」 「你別打聽。我不能告訴你。」多爾袞又說:「這七個人有的已經在我這面;有的在四川打仗。我要一告訴了你,麻喇姑也就知道了;儘管她很靠得住,不過這種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聖母皇太后實在很不願見到這種自相殘殺的局面;雖然深知多爾袞的性情,一旦作了決定,很難改變心意,但仍忍不住用央求的語氣說:「十四爺,你能不能不殺他?」 「我不殺他,他要殺我。再說,他能把皇位傳給不是他生的太子嗎?阿莊,你別傻了;除非你——」多爾袞咽了口唾沫,硬生生把他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我在想,」聖母皇太后仍不死心,「我在想,總還有第三個辦法。」 「沒有。」多爾袞說:「你去想,你想到更好的辦法,只要行得通,我聽你的。」 「好!不過,在我沒有告訴你甚麼辦法之前,你可不能先動手。」 多爾袞笑了,「人家人在四川,我的手沒有那麼長;想伸過去也夠不著。」他臉色一正,「不過,這件事你千萬不能洩漏,不然,你會害了你的兒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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