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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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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自成並不相信陳圓圓會報恩,但確信吳三桂重圓破鏡後,對他只會放鬆,不會緊追。而且他一向認為軍中攜婦人不祥,因而對自己狠一狠心,扭頭就走。 他割捨了陳圓圓,但也沒有對陳圓圓作任何妥當的處置,恰如俗語所說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他必須趕緊逃命;因為清、吳聯軍已快到北京了。 【三、文武衣冠異昔時】 「得天下有如此容易的嗎?」多爾袞不斷在心中自問;越近北京,這個疑問越強烈,成了他自己方寸之間的一大患,既患得,更患失。一路追隨在他左右,始終不離的是三個人,第一個當然是範文程,他的官銜是內秘書院大學士;第二個是內國史院大學士剛林,此人深通漢文,所以跟漢人一樣,起個號叫公茂,他姓瓜爾佳氏,隸屬正藍旗,由於深得太宗的信任,改隸太宗親將的正黃旗。太宗既崩,他的親信分成兩派,一派推父死子繼之義,效忠於豪格;一派則擁護多爾袞,剛林便屬於這一派。 另一個叫何洛會,只知道他是滿洲人,不知道他的姓氏。此人很有才幹,因而被授為正黃旗都統;先為豪格所重用,但不久便為多爾袞所籠絡;當李自成破京,多爾袞定策「南征」時,為消除後顧之憂,要有個人出頭來誣告正黃、鑲黃兩旗的大臣,與豪格謀反,以便奪他的兵權,這個人便是何洛會。 從山海關大敗李自成開始,多爾袞一直跟這三個人在談如何緊緊抓住這一場從天而降的大富貴。但剛林、何洛會,跟範文程不同,剛、何二人勸多爾袞自立為帝,因為豪格既已廢為庶人,他手下得力的幾員大將,被殺的被殺,被貶的被貶,已無能為力。而且入關的大功,為多爾袞一手所建;亦就是說,明朝的天下是多爾袞一手拿下來的,稱帝為理所當然之事。至於前一年才接位的小皇帝,改封為王,盡領關外之地;這也就不負太宗了。 支持這個建議的人很不少,最有力的是阿濟格與多鐸。多爾袞確曾動過心,但他不敢,也不忍;不敢是怕天下未定,先生內亂;不忍是為了由永福宮莊妃而成為皇太后的「阿莊」。 因此,到後來多爾袞只有找範文程來籌畫了。首先策定的一個宗旨是「恩威並用」;不論官紳軍民,只要投順,便當優待;如抗拒,立即斷然處置。可是,如何才能顯出關內的漢人是真心歸順呢?最明確的證驗是薙發。 「身體膚發,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是漢人幾千年來不敢違反的金科玉律,因此,男子的頭髮,都是向上束起,在頭頂中心打個髻,套上一個中空的「網巾」,再加上能表別各種身份的冠帽。但滿洲人處理頭髮的方式不同,他們是將前面薙光,露出的部分稱之為「月亮門」,後面的頭髮,梳成辮子,垂在腦後。漢人如果亦從滿俗,便是願受滿洲統治的證明。 多爾袞同意了這個辦法,於是命剛林擬了一道招降的檄文「大清國攝政王令旨,諭南朝官紳軍民知道:曩者,我國欲與爾明和好,永享太平,屢致書不答,以致四次深入,期天啟、崇禎兩朝悔悟耳!豈意堅執不從,今被流寇所滅,事屬既往,不必論也。且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軍民者非一人之軍民,有德者主之。我今居此,為爾朝雪君父之仇,破釜沉舟,一賊不滅,誓不返轍。所過州縣地方,有能削髮投順,開城納款,即與爵祿,世守富貴,如有抗拒不遵,一到玉石不分,盡行屠戮。有志之士,正功名立業之秋,如有失信,將何服天下乎?特諭。」 首先回應這道檄文的是順天巡撫宋權,他是河南商邱人,字元平,明朝天啟五年的進士。到任三天,李自成便破了京城,但宋權堅守他的駐地密雲。投降以後,仍居原官;多爾袞召見時,他舉薦了好些「賢才」。 其中一個是他的前輩,萬曆四十七年的進士金之俊,字豈凡,江蘇吳江人,官拜兵部侍郎;投降以前,先提條件,多爾袞如果能許他十件事,歸順清朝,否則寧死不降。 多爾袞便將他找了來,問是那十件事?他說:「我這十件事,于滿洲無損,但漢人看得很重。你如果允許了,江南不難平服。」 這是多爾袞最關心的一件事,急忙答說:「金先生,請你細說。」 「我這十件事,謂之『十從、十不從』,不從是個誘餌;吞了這個餌,自然就從了。」 多爾袞知道,凡是失節,一定要找個理由,心裡才會寬解;如果找不到這個理由,不死亦會發瘋。此刻聽金之俊說得深有意味,更要催促他細道其詳。 「這十從十不從,第一是男從女不從——」 「何謂男從女不從?」 「男子薙發,婦女的裝束如舊。」 多爾袞想了一下說:「這倒也無所謂。第二呢?」 「第二,生從死不從;第三,陽從陰不從。」 「慢點,金先生,」這回是範文程插嘴:「生死、陰陽不就是一回事嗎?」 「不然。生從死不從者,譬如說,我如果投順了,自然是清朝的子民;但已去世的父祖,仍舊是明朝人。倘或有人的先世,曾與清朝為敵,不能追究其事,禍及子孫。」 「那當然。」多爾袞說:「既往尚且不咎,何況已經死了呢!請你再說,甚麼叫陽從陰不從。」 「陽是陽世,陰是陰間。」金之俊說:「陽世的一切,照大清朝的制度;陰間的種種一仍舊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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