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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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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言犧牲還不足,應該有個做法,此事如由王爺檢舉,則在睿親王為徇庇,做得不算乾淨;須睿親王檢舉,王爺任憑公斷,方顯大義昭然。」 「是,是,范先生你說得不錯。」代善老淚縱橫地說:「我拿一子一孫的兩條命,來保全睿親王,大清王朝不能沒有睿王。」 「王爺不必傷心!」洪承疇勸道:「傷了貝子跟穎郡王,犧牲誠然慘重,不過所得亦大,第一,王爺執法如山,有公無私的大節,足以為八旗樹立楷模;其次,睿王感激王爺保全之德,自然唯命是從;最後肅王一定內疚於心,以後對王爺的話,不敢不聽。」 代善亦只好以此自寬。第二天由多爾袞召集親貴及八旗大臣,宣佈穎郡王阿達禮、貝子碩托的罪狀,立即處決。 在場的王公大臣,無不悚然動容,但有悲戚警惕,並無一個人有憤怒不服的表示。洪承疇看在眼裡,默計心中,明朝已無可挽救,流寇不足以成大事,從元順帝亡命大漠兩百六十多年來,異族再一次要入主中原了。 從這天起,洪承疇才下定決心要助清朝取天下;而多爾袞與豪格,卻結下了不解之仇。 【二、「衝冠一怒為紅顏」】 順治元年——崇禎十七年三月十九日,李自成破北京,皇帝殉國于煤山;李自成稱帝,國號「大順」,改元「永昌」。 其時李自成唯一所忌憚的是甯遠總兵吳三桂。在洪承疇投降後,固守錦州的祖大壽,糧盡援絕,迫不得已亦樹了白旗。明朝在關外軍隊,都歸隸于吳三桂,總計達五十萬之眾;他是江南高郵人,籍隸遼東,他的父親吳襄,崇禎初年曾任錦州總兵,娶的是祖大壽的妹妹,所以吳三桂是祖大壽的外甥。祖大壽投降後,太宗命他致書吳三桂招降。有五十萬兵在手裡,何事不可為?所以吳三桂置之不理。 當李自成自西安東犯時,一路勢如破竹,由山西越娘子關破真定,已危及京師;崇禎皇帝認為唯一可恃者是吳三桂,特召入衛,並起閒居的吳襄,提督京營,托命于他們父子。召見吳三桂于西苑平臺時,親封吳三桂為平西伯,特賜蟒袍玉帶、尚方寶劍。吳三桂慷慨授命,睥睨朝貴,不可一世。 其時京中豪門貴家,仰望吳三桂猶如天神,爭相邀宴;田貴妃之父田宏遇亦是其中之一,吳三桂的架子很大,數請不至,托了多少好話,總算答應了。到得赴約時,戎莊臨筵,一副凜然不可侵犯的神色,小飲一杯,便要告辭;田宏遇苦苦挽留,另在百花深處設席,執役的都是田家姬妾,其中有個淡妝女子,吳三桂一見便自目眩神迷,那雙眼睛立即被吸引住了,連眨一眨都覺得可恨。 這個淡妝女子本姓邢,從母姓陳,單名浣,字畹芬,但大家都只知道她叫陳圓圓,常州奔牛鎮人,是有名的歌妓。她本與冒辟疆有嫁娶之約,不意有一天在蘇州為豪家奪去——這豪家是周皇后之父嘉定伯周奎,由於田貴妃有寵,周奎從門客之計,奪陳圓圓進獻宮中,而內憂外患交迫之下,崇禎無意於聲色,所以陳圓圓始終未曾承寵。不久,宮中發遣年長宮女,田宏遇買通宦官,將陳圓圓的名字列入發遣名冊,一出宮便接到鐵獅子胡同田家,深藏於密,除非吳三桂這樣的身份,常人難得一睹顏色。 當時吳三桂卸去戎服,換上輕裘,向田宏遇說道:「此大概就是陳圓圓了,真可以傾人之城。田皇親,你擁有這樣的絕色,居然不怕?」 田宏遇不知所答,只命陳圓圓勸酒,自己卻避開了,原來他是預先教導了陳圓圓的,找機會要求吳三桂,不論是流寇還是清兵,攻到北京城下時,要保護他全家。這些話當然要他不在席上才能說。 那知他一走,吳三桂便向陳圓圓說:「你在田皇親這樣的烜赫人家,應該心滿意足了吧?」 「紅拂在楊素家,還不能心滿意足,而況不及楊素的人。」 原來吳三桂生的長大白皙,好一副英雄氣概;自比紅拂的陳圓圓將他比做李靖,意在言外是很明顯的。吳三桂心中有數,明討未必能夠如願,必須見機行事。 其時恰有諜報送到田家轉交吳三桂;他便請了田宏遇出來,說是寇氛已近,要告辭了。看他沒有其它表示,田宏遇著急了,說不得只好自己開口。 「將軍,你看我怎麼辦呢?身為國戚,又不能像平民百姓,可以逃難。如之奈何?」 吳三桂沉吟了一下說:「老實奉告,若能以圓圓見贈,我保你的身家,先于保國。如何?」 田宏遇無奈,只好答一聲:「悉如公命。」 「好!圓圓,你該給田皇親磕頭道謝。」 事以如此,田宏遇索性好人做到底,讓陳圓圓儘量帶走她的細軟以外,另以黃金明珠贈嫁。敗軍之將的吳三桂有此人財兩得的奇遇,躊躇滿志,得意極了。 殺風景的是他的父親吳襄,認為這個消息傳入宮中,將會有不測之禍。因而不准吳三桂將陳圓圓帶走,留她在京。父命難違,吳三桂只得單身就道回寧遠。 不久,李自成直逼京師,吳三桂奉詔帶兵援京。他要防備清兵自後追襲,因而親率精銳殿后,只遣步兵為前鋒,行軍到豐潤地方,得知京城已為李自成所破;同時接得諜報,李自成派投降的密雲總兵唐通、薊州總兵白廣恩來攻。這兩個人不是吳三桂的對手,灤州一仗,迎頭痛擊,收了唐通、白廣恩的降卒八千人,退保山海關,看是投清,還是投李自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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