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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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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太后下嫁」之謎】 驚天動地的大事,終於發生了,多爾袞的近侍蘇克薩哈、詹岱、穆濟倫賣主求榮,出首上告多爾袞生前謀反大逆。 在此以前,倒真的發生了一件謀反的大案,主角是英親王阿濟格——太祖努爾哈赤有十六子,地位高下,要看他生母的身分及本人的戰功而定,兩項都佔優勢的,就是第八子皇太極,亦就是繼承大位的太宗。在太祖晚年,最寵愛的妃子稱號叫做「大妃」,她為太祖生了三個兒子,即是排行第十二的阿濟格,第十四的多爾袞,以及十五的豫親王多鐸。這同母的三弟兄,掌握了八旗一半的兵力,而且盡皆精粹;其中的多爾袞最得太宗的寵信,地位在諸王以上,因此,當今順治皇帝六歲即位後,他以攝政王的身分,大權獨攬。阿濟格自知才具不及多爾袞亦情甘退讓,但多爾袞一死,阿濟格的想法便不同了,他認為應該由他來接替多爾袞的地位與權力,因而與其它諸王發生了尖銳的衝突。阿濟格決定命他的兒子勞親領兵迎多爾袞之喪,打算以武力奪權,卻以操之過急,為諸王設計制服,加以監禁。那知阿濟格在獄中大吵大鬧,甚至縱火,諸王會議,決定處死。 大妃的三個兒子,最先死的是「下江南」立過大功的豫親王多鐸,歿于順治六年;接著是多爾袞;如今阿濟格又死於非命,同母三兄弟一個不存,偌大的兵力自然亦為諸王所瓜分。這一來造成了鄭親王濟爾哈朗的機會。 濟爾哈朗是太祖的胞侄。太祖同胞手足五人,他居長;老三叫舒爾哈齊,以有異心,為太祖所誅。但他的次子阿敏、幼子濟哈爾朗卻為太祖所重用,專領鑲藍一旗;自阿敏在太宗年間去世後,鑲藍旗的旗主便是濟爾哈朗。 當太宗去世後,皇位本應由他的長子肅親王豪格繼承,但勢力最大的多爾袞力主由太宗第九子福臨即位,就是當今的皇帝;當時由太祖第二子禮親王代善主持會議,選定多爾袞及濟爾哈朗輔政,但多爾袞專斷跋扈;濟爾哈朗含恨在心,已非一日。及至阿濟格鹵莽割裂,自速其死,頗有才幹的鄭親王濟爾哈朗,勢力地位為諸王之冠,因而策動蘇克薩哈等人首告多爾袞;他以輔政王的身分,召集會議,對多爾袞作了最嚴厲的處置。 這件大事,在方玄成與冒辟疆初見面時,已經發動,但直至二月十五日方始昭告天下。方玄成亦在這一天方能出宮,與冒辟疆第二次見面;連方家弟兄都聚集在方拱乾起坐之處,聽他談宮闈秘辛。 先是傳觀方玄成抄回來的上諭。多爾袞的處分,總結一句,由追尊為「成宗義皇帝」而廢為「庶人」;罪名是「悖逆」,其下又分好幾款,一款是「自稱皇父攝政王」;又一款是「親到皇宮內院」。這便引發了冒辟疆內心存在已久的一個疑問。 「前兩年,張蒼水有兩首『宮詞』,想來已傳抄到北方了?」 冒辟疆說得比較含蓄,「宮詞」之上有「建夷」二字。建州就是滿洲;夷指女真族,建夷是明朝的遺民志士對清朝皇室的稱呼,在北京如果公然有此二字出口,便成大逆不道,所以冒辟疆只說「宮詞」,自能意會。 這兩首宮詞,出於在浙東舟山群島,奉明朝魯王監國的義師領袖張蒼水之手;生死存亡,勢不兩立的雙方,對罵當然沒有好話,那兩首「建夷宮詞」,真可說是醜詆,第一首是詠一樁千古奇聞——太后下嫁,詩中說:大內太后所住的慈甯宮中,喜氣洋洋,大擺筵席,是壽酒,也是喜酒。是公主出閣嗎?不是!禮部所擬,從未有過的大禮儀注,竟是太后的大婚典禮。 「『上壽觴為合巹尊,慈甯宮裡欄盈門,春官昨進新儀注,大禮恭逢太后婚。』;南邊傳說,太后已經下嫁給攝政王多爾袞。第二首開頭兩句:『掖庭猶說冊閼氏,妙選孀閨作母儀』,匈奴的皇后,稱號叫做閼氏;孀閨當然指當今的孝莊太后。可是,」冒辟疆問:「後面兩句:『椒寢夢回雲雨散,錯將蝦子作龍兒』,這兩句就不大明白了,譬如說:甚麼叫『蝦子』?」 「滿洲話侍衛叫『蝦』,蝦子就是侍衛之子。」方玄成答說:「多爾袞無子,以他的胞弟豫親王多鐸之子多爾博為嗣,蝦子即指多爾博。」 「喔,這意思是說,多爾袞如果做了皇帝,將來當然傳位給多爾博,這就是『蝦子作龍兒』,可是何以謂之『錯』呢?」 方玄成笑道:「這你就要去問張蒼水了。」 「大概是這麼個意思。」方拱乾提出他的看法,「攝政王如果正位,則當初既然立今上為帝,將來當然仍舊傳位給今上;以多爾博為嗣,是多此一舉,故謂之『錯將蝦子作龍兒』。」 「老伯的說法極通。」冒辟疆問道:「那麼,到底有沒有太后下嫁這回事呢?」 「決無此事。」方玄成說:「誤會之起,必由於多爾袞自稱『皇父攝政王』之故。」 「皇父就是太上皇。」冒辟疆蹙眉說道:「這也可以『竊號自娛』的嗎?」 「你不能拿我們漢唐以來的制度,來看他們。」方玄成說:「域外的『教父』、『神父』,就直接稱之為父;孝莊太后稱湯若望即是如此。多爾袞自稱皇父之父,與教父之父的意思是相同的。」 來自德國的天主教士湯若望,為孝莊太后的教父,這是冒辟疆上次來京時,就聽說了的,所以對方玄成所談,完全能夠理解;這樣,剩下來就只有一個疑問了:「椒寢夢回雲雨散。」 「多爾袞的罪狀中有『親到皇宮內院』一款,看來他真有盜嫂的醜行!」冒辟疆又說:「至少這首詩的第三句張蒼水並未厚誣新朝。」 「是的。不過其來有自;這幾天我看了許多涉案親貴大臣的『親供』,才知道孝莊太后的苦心。」 看方玄成要繼續談下去,方拱乾便用手勢攔住了他,「宮闈之事,只可促膝深談。」他向次子方亨咸看了一眼,微微將頭一擺。 於是方亨鹹起身出屋,只聽他在關照老管家方升,關閉中門,這是示意回避,以防洩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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