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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於是月觀告個罪，匆匆而去。禪房中只剩下洪升與玉英，正好談話。

　　「洪老爺，什麼時候動身？」

　　「總在半個月以內。」

　　「自然是水路。」玉英問道，「船『寫』了沒有？」

　　「還沒有。」洪升低聲回答。

　　玉英閉口不語。洪升猜不透她想說什麼，只覺得這樣沉默著，是件很難堪的事。

　　「洪老爺，」玉英終於開口了，「我有句話，說得很直，你別怪我。」

　　「不會。你說。」

　　「洪老爺是『萬事齊備，只欠東風』，是不是？」玉英緊接著又說，「昨天打鼓的老潘跟我說，洪老爺有十來幅畫要賣給他，議價不合。我心裡在想，如果你盤纏有著落，何至於要割愛？剛才聽你說，船還沒有寫，可見得我想得不錯。」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必瞞你。盤纏是有了。該給的賬，要料理清楚。我正在想法子，大家湊一湊，總能過得去的。」

　　「何必讓大家去湊？」玉英從身上取出一個手巾包，裡面是一扣摺子、一枚小牙章。

　　洪升識得此物，是她存在日升昌顏料行生息的存摺，也已明白她的用意，不過心裡很快地做了一個決定，且聽她說完了，再作道理。

　　「洪老爺，你讓我做件快心快意的事，好不好？」

　　「喔，」洪升很沉著地說，「怎麼樣？」

　　「一個人總要有一樣成就，一想起來就有餘味，到老都是安慰。像我，能有什麼成就？如今有了一個機會，洪老爺，你一定要成全我。」

　　洪升心裡一跳，她又要以身相許了，這得先用個「金鐘罩」，把話說在前面，封住她的嘴。但一念未畢，玉英卻又開口了。

　　「洪老爺，你讓我一個人幫你的忙，把府上全家，舒舒服服送到杭州。」玉英又說，「我二叔替我放了幾筆賬出去，這個摺子裡，還有兩千五百多兩銀子，應該夠了吧？」

　　光是送錢呢，還是連人帶錢一起送？在沒有確定她的意思以前，洪升仍舊只好默不作聲。

　　「當初你不要這筆款子，我心裡很難過，後來想想，你真是有骨氣。如今情形不同了，你不必有什麼顧慮。」玉英又說，「當年韓信受漂母一飯，後世從沒有人說他不應該，丟臉。你說是不是呢？」

　　「好，」洪升慨然答說，「你既然這麼說，我領你的情。不過，取不傷廉，我只跟你借一千兩銀子。」

　　「隨便你！」玉英將存摺與圖章向前推了推，站起身來說：「我走了！洪老爺，你多保重。」說完，她很快地轉過身去，昂著頭往外走。

　　他知道，她不是這樣子故作剛強，就沒有法子將眼淚忍住。可是，他自己呢？

　　（全書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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