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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你有這番心胸,我還有什麼話說。走,咱們看李大人去。」說著,洪升便找玉英,取馬褂來穿。

  「雨正下得大呢!」玉英一面替他扣鈕襻,一面說道,「時候還早,等雨停了再走。」

  「好!」

  「不回來吃飯了吧?」

  「想來李大人總要留我喝酒。」洪升問說,「徐老爺呢?」

  「他看朋友去了。」

  「如果他回來了,你跟他說,請他到李大少爺那裡來。」

  「是了。不過怕一時不會回來。剛才是有個人來通知,說徐老爺的一個同鄉,得了急病快死了,請他去有話交代。」玉英又說,「不然,他也不能冒大風雨去看朋友。」

  洪升沒有再說什麼,等風雨稍停,與王狗子一起坐車到了李家。恰好李天馥午睡起身,在花廳中接見。聽取了王狗子的報告,欣慰之情,現於詞色。

  「好極了。」李天馥突然發覺,「靈昭怎麼沒有來?」

  「他有個同鄉,病在垂危,趕去探望去了。」

  「莊王府那個姓周的,是他的小同鄉,不知道他們的感情如何?」

  忽然提到這話,其中必有緣故。洪升只答一句:「要問了他才知道。」然後,側耳靜聽。

  「這姓周的,有點兒小人行徑,常在莊王面前搬弄是非。看看靈昭能不能疏通疏通,免得他挑剔。」

  「喔,」洪升不免關心,「他戲還沒有看,從何挑剔?是不是說我本子有毛病?」

  「也不儘然。」李天馥含含混混地一句話帶過,接著又說,「我先不必看,倒是王掌班應該先請一請那兩位清客。」

  「是。」王狗子看著洪升,希望他表示意見。

  「這樣,」洪升說道,「你先花唱給周子幹、楊震英兩個人看。靈昭不知道怎麼樣,我不必去。」

  「洪老爺不到場,不是白唱了?」

  李孚青知道洪升疑心周子幹挑剔他的本子,有所不悅,便即勸說:「你何必負氣,不理他們不就完了。」

  「不是這意思。」洪升答說,「如果周子幹有意見,當著我或許不好意思說。倒不如我不在場,他可以暢所欲言。如果他的話不錯,我一定照改。」

  「不!」李天馥說,「改不改,他無權作主。你還是去,自己看看戲怎麼樣?」他又對李孚青說道:「你陪著洪大哥一起去,多跟周、楊二人談談,看他們怎麼說。果然有不妥當的地方,回來告訴了我,咱們再琢磨。」

  「是。」李孚青答應。

  「李大人,」王狗子說道,「我倒有個主意,先把我那班人叫到府裡來,清唱一回給李大人聽聽。李大人看呢?」

  李天馥沉吟未答,洪升與李孚青也未發言,而屏風後面閃出來一個丫頭,悄悄到李天馥身邊,輕聲說道:「小姐請老爺到裡面說句話。」

  李天馥最愛這顆掌上明珠,聽得這話,起身就走。不一會複回原座,向王狗子說道:「這樣吧,就清唱結尾的那幾出好了。」

  王狗子略感意外。他原以為清唱只聽唱工,要揀生旦淨末醜的主戲來唱。如果不聽前面,只聽結尾數出,不易顯好。而且結尾的戲,精彩的是那場「霓裳羽衣舞」,即便是那套包含十二支曲子的「羽衣第三迭」套曲,也須載舞載歌,形聲映發,才能動人心魄。僅僅清唱,是糟蹋了好戲文了。

  看他躊躇的神氣,洪升以為他不知結尾該從哪一出唱起,便即說道:「王掌班,就從第四十六出《覓魂》唱起好了。」

  「對了!」李天馥接口說道,「我的原意就是唱這最後五出。」

  話雖如此,實在不是李天馥的原意,而是李二小姐點的戲。李天馥膝下二女,大小姐已經出閣,二小姐年方十八,明慧可人,真是「謝公最小偏憐女」。她說既然人家願來清唱一回,樂得讓大家聽一聽,嗔怪老父何以遲疑不答?

  李天馥自然諾諾連聲。李二小姐便說:「咱們只聽最後天上人間的團圓好了。」這便是李天馥口中的「原意」。

  殊不知李二小姐別有深心,因為從下人口中隱約得知,李孚青與聚和班的小旦桂官交好。姑嫂間偶爾談起,李孚青的妻子倒很開通,說這也是常事,但不知這桂官的人品如何?李二小姐將這話記在心裡,這天在花廳屏風後面聽熱鬧。聽得王狗子的話,靈機一動,便派丫頭將老父請了進來,指明想聽最後幾出戲。真正的原意,是想看看扮織女的桂官,到底長得什麼樣子?

  「李大人交代,我自然遵命,唱後面五出。不過這五出戲,清唱怕顯不出洪老爺的本子的好處。等請了王府的那兩位清客老爺以後,第二回花唱,可千萬要請李大人賞臉。」

  「當然、當然!」李天馥欣然許諾,「我一定來。」

  「是、是!」王狗子起身說道,「我明天再來伺候。」

  「何不吃了便飯去?」

  「謝謝李大人。」王狗子答道,「說實話。我得趁早去預備、預備。」

  等王狗子一走,李天馥問說:「明天他們會來多少人?」

  「清唱不費事。」洪升想了一下說,「連樂工大概有十五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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