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楊門忠烈傳 | 上頁 下頁 |
三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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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何慶奇要求他陪同去視察佈設疑兵的地點。這使得楊信不能不強打精神,領頭攀緣而上,到了高處那片斜坡地,立刻就看到了遠處山腰中的敵營,人小如蟻,但看得出在集合操作,忙忙碌碌地,彷彿是預備出擊的光景。 遙望西面後方,葫蘆關清晰可見,但由於地形的關係,雖然相去不遠,視界卻是彼不如此。何慶奇首先就想到,守葫蘆關必須靠此處作為耳目,應該建立一個「望台」。 然後,他收攏目光,看到近處,掛在松樹竹林之間的宋軍旗幟,只有寥寥數面,這樣的疑兵,所能發生的迷惑敵人的作用,似乎有限。 「回頭從葫蘆關多弄些旗子來掛上,虛者實之,實者虛之。」他說,「要設疑兵,就得像個樣子。」 「旗子本來不止這些。」楊信說道,「敵人來過一次,收走了好多。我想,如今倒以不設疑兵為妙。」 「怎麼呢?」 「將軍剛才不是說過,虛者實之,實者虛之。等孫副都頭一到,這裏人就多了,不宜讓敵人注意。」 「說得有理。」何慶奇問道:「你看,等孫副都頭一到,我們可以做些甚麼?」 這句話搔著了楊信心中的癢處,「這兩天我一直在想,想到一種戰法。」他說,「不知道行不行?」 「你說!」何慶奇很起勁地鼓勵他,「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你一直在想,一定想得比別人深,比別人好。說給我聽聽。」 「將軍你請看!」 他指的是孫炎星設而未射的「石炮」。繩子已經砍斷——是契丹兵砍斷的,但殘跡猶在,只要一指點,便即明白。 「石炮少了不管用,至多打傷對方幾個人,擾亂擾亂而已。但如果多了,連續不斷發射,再加上火箭,即使準頭不太好,亦可以使得敵人存身不住。我在想,倘或我們這時候先做一番準備工作,等孫副都頭大隊一到,立即動手,半夜裡發動攻勢,一定會有很好的效果。」 說實在的,這也就是何慶奇在此片刻間所想到的計劃;他的計劃比楊信的辦法還要周密,配合朱副軍頭夜間突襲的行動,遠近兩路,同時並舉,可以使得敵人顧此失彼,兩難應付。 不過,他卻不願表示已經想到,只連聲說道:「好極了,好極了!果然是一條妙計,我決定照你的話來做。」 這一下楊信大為興奮,笑容滿面,將哀傷失伴的情緒,完全改變過了。 何小虎和刀卜也覺得此計甚妙,想到石炮打入敵營,契丹兵以為天上落冰雹,睡夢頭裏驚醒,狼奔豕突的情形,覺得十分有趣——這兩個人都還不到二十歲,童心猷在,心有所思,臉上不由得都浮現了頑皮的笑容。 何慶奇眼尖,看到了便問:「你們倆又想到了甚麼?」 何小虎心存敬畏,怕受何慶奇呵斥,趕緊將臉色正一正,不敢多說;刀卜卻率直地道出了心中的感覺。 這使得何慶奇又有意會。治軍原有兩種方式,一種是刁斗森嚴,肅靜無譁,營中常帶一種肅殺凜冽的悲慘氣象;一種是外表不甚講求,內心和諧團結,常有一種喜樂的氣氛。何慶奇帶兵,就是這一種作風。現在聽得刀卜的話,將殺敵當作兒戲,雖嫌輕浮,但卻是鼓勵士氣之道。經過徹夜苦戰,糧食給養又不足,士兵相當疲憊,如果下令備戰,對他們來說,心理的負擔,未免太重,但如當作一件有趣好玩的事來做,情形就不同了。 因此,他笑嘻嘻地說:「好!我們就動起手來,大大地開他們一個玩笑。」 「怎麼樣動手?」刀卜摩拳擦掌地,「請將軍吩咐。」 「這要有個計畫。」何慶奇轉臉說道:「楊信,我聽聽你的主意。」 「是!」楊信有過製石炮的經驗,而且也一直在思索著,胸有成竹,便不慌不忙地指著那些巨竹說道:「第一步,要相度地形,挑頂好的位置。第二步要找刀斧繩子。第三步要搬運石塊。光是我們幾個人是不夠的。」 「當然,我要從葫蘆關調人來。這樣,我把何小虎、刀卜交給你,你們在這裏相度地形,籌劃那裏去取石塊,我回葫蘆關去調度,帶人帶刀斧、繩子來動手。」 雖然作了這樣的安排,何慶奇卻不能不考慮葫蘆關的安危。如果將大部分人都調到九曲洞前去構築石炮,關防空虛,很容易為敵人所奪,那時連個歸宿之處都沒有;況且葫蘆關一失,九曲洞前這個陣地立即就會受到嚴重威脅,同時朱副軍頭入夜突襲的計劃,亦無從實現。這得失之間的關係太大了。 不過自己這方面要爭取的,不過半天的時間,只要這半天安然,一切計劃都可就緒,即令孫炎星不到,亦可憑少數人予敵以重創。事實上怕也只有這半天的時間,到了第二天,可以斷定敵人必會大舉進攻,那時必成苦守撐持的局面,再也不會有攻的機會。 這樣從正反兩面去想個遍,事情就很明白了,是不是拿全隊弟兄的命運作孤注一擲?此事關係太重,他覺得必須徵詢部下的意見。 回到葫蘆關再度召集會議,先說明視察的經過,以及攻擊的計劃,接著便講關鍵所在:「現在要看敵人是不是會在這半天當中進攻?如果認定他們會進攻,兵力當然不作任何調動;如果不會,那麼正好利用這半天工夫,到九曲洞前,將石炮佈置好,今夜就發動突襲,明天的局勢,或許會大大地不同。關鍵在於判斷,判斷正確,我們就會成功;判斷錯誤,就會一敗塗地。」 「我判斷他不會。」朱副軍頭說,「敵人進攻,也不是說到就到,至少毫無跡象,我看今天一定無事。」 「不然,葫蘆關的視界不好,前敵的情況不明,說不定報警的哨探,此刻已在路上了。」何慶奇說,「所以守葫蘆關,一定要在九曲洞前立一座望台,規定聯絡的辦法,不然耳目不周,在這裏像瞎子一樣。」 接著何慶奇又個別詢問,有的主張慎重,有的認為很值得冒險,莫衷一是。最後問到林震;何慶奇決定以他的意見,作為下決心的依據。 「未算勝,先算敗。」林震慢吞吞地說,「照我看,即使敗,亦不至於一敗塗地,我們還有一條退路。」 「還有退路?」何慶奇問,「在那裏?」 「九曲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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