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楊門忠烈傳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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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就辦事。張老憨喊他們,正因路中突然垂下一長條石乳,倘不當心,就會碰頭,所以要用石灰水塗白,好讓大家注意。 這時孫炎星亦已解開繩子,趕來探視究竟。發現這條石乳,實在礙路,便主張乾脆將它設法弄斷。 「那得費好大的功夫,今天是來不及了。」張老憨說,「還是趕路要緊。」 孫炎星有把削鐵如泥、形似匕首的短劍,去除這條石乳,並非難事,只須將欲斷之處,用劍尖在周圍鏤刻一條深槽,然後使勁一推,自能斷落。但雖不甚難,卻非舉手之勞,為了顧慮一費時間,二耗氣力,接受了張老憨的勸告,只用石灰水在石乳尖及前後道路上抹白,作為警告小心的記號,等回程再做處理。 就這樣一路小心前進,不但由於彼此默契甚深,能夠履險如夷;而且也因為心靈相應,互信互倚,一個人等於長了九個人的膽子,所以儘管洞中陰慘慘,綠火燐燐,時而有梟鳥發笑樣的怪聲,時而有大蛇在暗中窺伺的紅眼,在常人一步一驚,可能會嚇得癱瘓在地的大恐怖境界,他們九個人卻都能沉著應付,不至於驚惶失措。 *** 突然間鈴聲大作,不是手中的大鈴,而是胸前的小鈴。老二聽得最真切,不知出了甚麼意外?但一個念頭未曾轉完,忽然覺得腰間一緊,拖曳的力量極大,不由得仆倒在地。虧得機警,急忙雙手撐地,頭向上仰,這「狗吃屎」也似的一跤,沒有摔破了嘴唇,但是腰間勒得極緊,發生了甚麼事,可以推斷得知了。 一聽鈴響,自老三以下,一起都站住了腳;腳上用力,手中的棗木棍支柱地面,採取嚴密戒備的態度,卻都不發一言。 遇到這種意外,規定是由孫炎星來處理;他先平靜地問一聲:「怎麼了?」 「老二摔倒了!」是老三在回答。 接著又有聲音:「我是老二。我是被拖倒的,大概老大摔到一個坑裏了。坑很深,老大一定是懸空吊在那裏。」 孫炎星可以料想得到,一定老二腰間的繩子,曳得很緊,所以他判斷張老憨是臨空懸吊著。如今先要穩住了再作道理,因而他略略提高了聲音下令:「老三先幫老二拉住繩子,分量不要吃在他一個人身上。我馬上過來看。」 他解下腰間的繩子,很小心地走到前面,在老二身旁站住。但見張老憨手裏的那盞風燈,正摔落在一塊突出的崖石上,配合著自己手裏的一盞燈,高舉下照,定睛細看,但見黑漆漆的一個大坑洞,約有四尺方圓,坑口拖著一條繩子。顯然的,老二的判斷不錯,張老憨失足掉進坑裏去了。 「老大!老大!」孫炎星在坑口喊,「你不要緊吧?」 坑中只有孫炎星自己的回音,卻並無張老憨的反應;這可以確定,必已昏厥。孫炎星心內憂急,卻不開口,俯伏坑口,提燈照看。坑底黑漆漆地只有一點光影蕩漾,半空中黑忽忽地吊著一樣東西,當然是張老憨的身子。 這時分派有救援任務的老六、老七、老八,已自動報到,孫炎星看著他們說:「坑底不知道是甚麼?看上去是水。」 老六的反應很快,隨即撿了一塊小石子,輕輕往下一落,一會,才聽得「卜」地一聲水響,果然是個極深的寒潭。 「好險!」大家都在心裏說,「若非繩子繫住,一失足就成千古恨了。」 「拉上來倒容易。」孫炎星問,「洞口不夠大,身子橫亙著會碰破腦袋,要如何才能直著吊上來?」 「辦法是有一個,只怕力量不夠。」 老六所說的辦法,是放下去一個人,繩索繫住腋下,垂直而降,然後抱住張老憨,一起再吊上來。不過,上面只有七個人,要臨空吊起兩個人來,又無著力之處,力量只怕不夠。 孫炎星不響,仔細端詳了一會,點點頭說:「可以辦得到,有借力的辦法。老七,你身材矮,分量比較輕,你下去!」 「是!」老七立刻卸下身上的裝備,放在一旁,隨又緊一緊腰帶,檢點衣袖、褲腳,紮束得很利落地預備下潭。 「老二、老三用力穩住,老四、老五來幫忙。」 於是有了五雙手可用。先用雙股繩子將老七齊肩臂交界之處繫緊,一頭則繫在岩石上,然後合力將老七垂放下去,潭口橫置兩條棗木棍——這時就用得著孫炎星那把好刀了,在潭口挖出兩條槽,將棗木棍嵌在裏面,槽口上將腳踩住,不使滑脫。繩子沿著棗木棍,慢慢往下放。 「差不多了。」老七在洞中說:「已經抱住了老大。」 「老大怎麼樣?」孫炎星在上面問。 「昏過去了,頭上在流血。」老七說道:「拉吧!」 繩子一拉,棗木棍在槽內轉動,彷彿轆轤似地,輕巧得力,拉到潭口,老七一手抱著張老憨,一手扒住棗木棍,仰臉說道:「先把老大抱上去。」 孫炎星親自動手,將張老憨抱了起來,放倒在地,檢視傷勢。 外傷倒並不重,只額上碰破了一塊。行囊中備有救急的藥品,一面包紮,一面撬開牙關,由孫炎星將一粒蘇合香丸嚼碎了,塞入張老憨口中,外用通關散吹入鼻孔,不多一會悠悠醒轉,大家才鬆了一口氣。 「怎麼樣?」孫炎星安慰他說:「老大,你不要著急。我們人多,大家輪流背著你走,不費甚麼事。」 「不必!」張老憨強自掙扎著要站起身,但頭上暈眩,只一抬身子便支持不住,仍舊倒了下去,連話都懶得說了。 「你先躺一躺,休息一會。等我重新來調配一下。」 整個計劃有點亂了。孫炎星只有自己領頭,抽出人來背負張老憨,每五百步一換,行程自然慢了,幸喜一路還順利。走到一處,發現洞中一塊白光,仰臉而望,丈許方圓一個大洞直透山頂,中天皓月,如玉盤似地嵌在一塊藍緞子上。孫炎星覺得生平沒有見過這樣美的月亮。 「老憨!」他從老四肩上扶住張老憨說:「我們在這裏息一息,吃飽了再走。」 張老憨人已好得多,坐在月光影裏說道:「這裏有兩個大池子,大家先別亂動,當心黑咕隆咚看不見,失足掉了下去。先聽我說。」 於是各人都持著戒心,解下行囊,集中在那丈許大的一塊白光之中,聽張老憨講這裏的地形。 「今天我們運氣不錯。」他說,「連朝天晴,地方乾燥,倘是陰雨天氣,這裏的泥濘會滑得站不住腳。但是稍微遠些,因為陽光不到,還是長滿了青苔,千萬要小心。」 「老憨,」孫炎星問,「你說的兩個池子在那裏?裏面有沒有水?能不能喝?」 「池子在西面,走過去大概有五十步。一大一小兩個;小池子在上面,那裏的水可以喝,下面大池子的水不能喝。」 「喔,為甚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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