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楊門忠烈傳 | 上頁 下頁
五七


  「為的是——唉!」熊大行頓足嗟歎,「也怪郭都部署心拙,教我必不是這麼做。太傻了!」

  「到底為甚麼?」何慶奇著急地說:「請你先不要發議論;講事情。」

  事起于田欽祚,陰險刁惡,處處跟郭進過不去;但都是暗中擺佈,讓郭進吃的是有冤難訴的啞巴虧。郭進既不甘心,又無可如何;他的性情剛烈,憤無可泄之下,自己毀了自己。

  「唉!」何慶奇雙淚交流,痛心不已,「我們在他跟前,也許不至於如此!如今只有為他伸冤。」

  熊大行不響,好久才低聲喟歎:「只怕很難。」

  「怎麼呢?」

  「田欽祚已做了手腳,飛章入奏,說郭都部署暴疾而亡。官家中了他這番先入之言,如何還能聽他人的話?再說,這時候也不是處理這種事情的時機。」

  熊大行的話,在何慶奇不甚中聽。不中聽又如何?莫非撇開一切,直奔御前去告田欽祚不成?要告,也得有證據;而況御駕親征,有多少急如星火的軍務要處理,皇帝亦未必有閒暇來辦這個是非曲直,只有留待將來再說了。

  「看著!」他咬著牙說,「總有跟他算帳,替郭都部署報仇的日子。」

  「就是這話囉!」熊大行說:「大家都是這個意思。不要氣,只要記;記住郭都部署死得冤枉,記住他在石嶺關的所作所為,等平了北漢,論功行賞的時候,我們眾口一詞為死者說話,何愁不能昭雪?」

  聽得這番勸解,何慶奇的氣憤才能平服下來;「那麼,」他問,「難道石嶺關,就讓他來把守?」

  「他」是指田欽祚;熊大行明白,搖搖頭說:「不是,是派牛思進牛將軍接替。」

  牛思進也是一員猛將。接替的人差強人意,對何慶奇算是一種安慰。

  * * *

  皇帝是四月裡啟駕北上的。

  御駕親征以前,行營的先鋒大將,早已直指河東;禦營中隨侍左右的,更是猛將如雲。因為皇帝已有周密的計畫,中原穩如泰山,不妨傾國而出,準備下了北漢,直搗幽燕。

  手下的大將中,第一個是曹彬,第二個是潘美,字仲詢,大名府人氏,曾隨曹彬平江南。先在江陵修造戰船,建過大功。此時隨征北漢,受命為北路都招討。

  第三個是潘美的小同鄉曹翰,本來是州郡中的小吏,從軍而貴。為人足智多謀,深得皇帝的信任。

  第四個是崔彥進,他的資格本在曹彬之上,開國之初就當過節度使;太祖平蜀,大兵分水陸兩路進攻,陸路由漢中越棧道,入劍閣,是全軍主力,崔彥進就擔任這一路的副帥。兵抵成都,孟昶出降;崔彥進搜刮玉帛子女,作威作福,因而使得太祖震怒,獲罪降官。現在是當防守汴京以北的河陽節度使,奉旨領兵隨征。

  第五個是李漢瓊,洛陽人,他的出身很好,祖父做過刺史。他本人生得體質魁偉,力大無窮,所以在行伍中出人頭地,也是一員有名的猛將。

  第六員大將名叫米信,本名海遲,原是與契丹異種同類的奚族,勇悍善射,深得太祖的信任,將他改名為米信,由左右奔走的牙校,拔擢為禁兵首腦。當今皇帝即位,亦頗愛他的勇猛;此次北征,特地由河西洮州將他召來,派為行營馬步軍指揮使。

  第七員大將名叫田重進,是幽州人,形貌奇偉,孔武有力。太祖陳橋兵變時,他還是一名小兵;由於皇帝的賞識,積功擢升,現在亦是皇帝左右的一名親信將領,與米信一起分督行營的各種事務。

  第八名大將名叫劉遇,滄州人,隨曹彬征江南,立過大功,現在以彰信軍節度使的身分,領兵隨征。此人性情淳厚,待部下不薄,又多謀善射,頗得皇帝的信任。

  再有一員大將就是折禦卿,他是衣當都監,但皇帝知道他跟劉繼業郎舅至親;為了免除他的為難,不讓他從征太原,另有差遣。

  【九】

  這些大將,由潘美領頭指揮,二月底就浩浩蕩蕩渡河挺進,一路勢如破竹,直抵太原城下,大兵數十萬,團團圍住,矢石如雨,日夜不停。

  劉繼元大起恐慌,連番遣人向契丹求急,無奈一道石嶺關阻隔,不但援軍不至,而且音信不通。於是樞密使左僕射馬峰,便勸劉繼元說:「不如投降算了!」

  劉繼元不從,因為他始終認為契丹兵一到,就可解圍,所以打算硬撐下去。這當然也因為太原城相當堅固,可以守得下去。

  太原是大唐天子創業之地,城長四千三百二十一步,廣二千一百二十二步,周圍一萬五千一百五十三步,高有四丈,是隋朝開皇十六年所築。城中西北就是晉陽宮,尤其堅固。

  以後又加增築,共有東、西、中三城,連結一起,周圍共有四十裡。攻城的部署由李漢瓊負責,他因為打聽到北漢第一大將守東南,所以決定自己與石嶺關都部署牛思進攻南面;崔三片進攻東面;曹翰攻東北;劉遇攻西北。

  劉遇倒沒有甚麼,欣然受命。但劉遇的副將史珪,是個小人,專門喜歡賣弄小聰明,又好以小恩小惠,籠絡部下;而在皇帝那裡則專門打小報告。此時便向劉遇進言,不要擔任這個吃力不討好的任務。

  「何以見得吃力不討好?」劉遇問他。

  「西北是晉陽宮,劉繼元親自在防守,城牆又厚,敵人又多,一定攻不下來。」史珪又說:「勞而無功,不去說他;徒然讓弟兄們白白送死,於心何忍?」

  後半段話說動了劉遇,便向史珪問計:「那該怎麼辦呢?」

  「最好跟曹觀察使換一下。他來攻西北,我們攻東北。」

  舍難就易,人之常情;但亦當記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劉遇覺得他的辦法,只怕不易辦到,而且也說不出口。

  「這樣換,當然有理由的。」史珪說道:「第一,曹觀察使的兵多;第二,他的兵到得早,休息多日,養精蓄銳,正該擔當攻堅之任。不然就太不公平了。」

  「這話倒也是。」劉遇點點頭,「你我看李節度使去。」

  李漢瓊問明來意,面有難色。如果當初是讓曹翰主攻西北,一下派定了,倒也無話可說;現在再來調動,曹翰當然會不服,因而不肯答應。

  「話是不錯!不過也要曹觀察使同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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