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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二


  回到前方陣地,仍舊與林震、何小虎在一起;大家席地坐定,首先由何慶奇說明斷路的企圖,請教張老憨該如何著手?

  「這條路很難走,」張老憨細細看了一會說:「我知道半路裡有一條深澗,大概有兩丈寬,能越過這道深澗,才到得了目的地。」

  要越過深澗,如果不能架橋,就只有一個法子,用飛爪鉤索,在兩面大樹或巨石上系緊,就憑臨空一線,腳勾手握,交替而前。這需要身手特別矯捷靈活的人才辦得到,但還不是困難所在;難的是深澗對面,無人接應,如何能將飛爪鉤索系緊?

  「我倒想到一個法子。」林震慢吞吞地說,「只不知道有用無用?」

  「不管有用無用,你先說來看。」何慶奇滿懷信心地,「我們困難重重,——都已克服,這道深澗,諒它也擋不住我們。」

  「是!」林震比著手勢說,「渡澗可以用飛爪鉤索,只是用人力拋擲,只怕沒有人有那麼大的力量。幸好孫副都頭帶來一樣極得力的東西:床子弩。」

  說到最後一句話,孫炎星笑了,「跟我心裡想的一樣。」他說,「我帶的兩架床子弩,雖是小號,力量足夠,硬弩系上鉤索,射個十幾丈遠,輕而易舉。不過,也要看了地方再說,第一,要有安設床子弩的地方;第二,對面要有地位適當的大樹。不然,射是射過去了,勾不住也是枉然。」

  「這倒不要緊。」何慶奇說,「一次不成功,再試第二次,總有一次可以成功。要顧慮的倒是我們沒有足夠的兵力押陣,很容易受敵人的攻擊。你們想想看,懸空兩隻腳從一根繩子上爬過去,既不能閃避,又不能抵擋,敵人只要挑選幾名弓箭好手,找到一個有利位置守著,來一個射一個,那不完全挨打嗎?」

  「是的,將軍指點得是。這當然要預先想辦法。辦法有兩個,」孫炎星從容答道:「第一,是定在明天晚上動手,完全是偷過去。偷得成功,偷不成功,沒有把握,所以不如用第二個辦法:聲東擊西。」

  「你是說,在西南面發動正面攻擊,將敵人吸住,然後趁其不備在東北面渡澗斷路?」

  「是的,將軍!」孫炎星毫不含糊地答道:「我就是這麼打算。」

  何慶奇緊閉著嘴。這是很需要考慮的一件事。因為這個辦法雖好,但正面攻擊,眾寡懸殊,犧牲必大。這樣子交換是不是值得,還在其次;根本上 不能眼看弟兄去送死。

  「這是一種交換。」何慶奇說,「當然很值得。但是,如果不需要交換,那不是更好嗎?」

  這等於是不贊成孫炎星的建議。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只要值得就好。孫炎星這樣想著,正要開口陳述,發覺有人悄悄拉了他一把,轉眼看時,林震拋過一個眼色來。

  這是勸阻他說話的示意。他不明白為何不宜開口?不過眼色中是好意,所以雖對何慶奇的話不能甘服,依舊接受了勸阻,保持沉默。

  何慶奇也有歉意,孫炎星的辦法,其實是堂堂正正的將略,為成大功,當然得要有犧牲;只是此時此地,他覺得每一個弟兄都是患難之交,實在不忍眼看他們去犧牲——他知道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以私廢公,因小失大,近乎所謂「婦人之仁」,決非一個做將官的所宜有。然而他偏就灑脫不開。

  「我的看法也不一定對。」何慶奇撫著孫炎星的肩說,「好在這是第二步的行動,你們商量商量,我到那面去看看。」

  何慶奇帶著何小虎,對飛攻的戰具去作最後的檢查,留下孫炎星、林震和張老憨策劃「第二步的行動」。

  * * *

  這時候,林震才說明他勸阻孫炎星,不必與何慶奇爭辯的原因。

  「我在想,山中深澗,有寬有狹,有些地方,上面的口子很寬,半中腰如有凸出的崖石,兩面就會變得很接近。假使能找到這麼一處地方,豈不甚妙?」

  「是的。」張老憨首先附和,「應該可以找到這樣一處地方。」

  孫炎星的思路也很快,腦中立刻浮起一幅圖畫,一大隊士兵,悄悄降落深澗,半中腰有一處格外狹窄的地方,搭一塊跳板就可以渡過去;然後從對面崖壁攀緣而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去展開掘路的工作。

  這樣想著,異常興奮。這個方法最大的好處是目標不顯,行動隱藏,不怕敵人發覺。

  「其實半中腰找不到狹窄之處也不礙,只不過費工夫而已。」林震又說:「大不了降到澗底,再爬上去,也就是了。」

  「說得一點不錯。」孫炎星說,「我帶了幾個轆轤,可以做成一架滑車,也不費事。」

  這一來,很快地談攏了。探勘地形的工作,原已派出刀蔔在辦,且等他回來再說。不過一切計畫,都不妨假定在兩種情況下進行,一種是由澗壁中最狹窄之處渡過;另一種是降落澗底,再攀緣而上。行動的步驟,很順利地有了成議,只是行動的時機,卻很難選定。

  「最好是在晚上。」孫炎星說,「不過今晚無論如何不行,明天晚上如何?」

  「明天晚上,不一定是最好的時機。」林震提出疑問,「今天夜裡的突襲,戰果如何,無法預料,如果敵人受創不深,明天白天當然要大舉反攻。那時要作防禦的部署,是不是還有時間來策劃這件事,很成疑問。再說,敵人是不是會警覺到歸路要緊,派出警戒隊伍,各處搜索巡邏,嚴加防範,亦難說得很。」

  「照這樣看,我們的計畫,完全要看今天突襲的結果而定?」

  「差不多是這樣。」

  孫炎星思索了好一會,想不出穩妥的行動時刻,算來算去,只得出一個結論:「今晚上很重要,無論如何要打他一個落花流水。」

  好久未曾開口的張老憨,突然接口說道:「如果能打他一個落花流水,我們不妨接著就上。」

  「對!」孫炎星和林震異口同聲地回答。兩個人發覺是在搶話說,便都住了口。

  「孫副都頭,請你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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