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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高陽 > 楊門忠烈傳 | 上頁 下頁


  「不然!」曹彬打斷他的話說:「你何不勸使令親棄暗投明?此番北征,與以往不同,聖意志在必得。令親是罕見的良將,雖在北漢,而為契丹所畏忌,將來正好創一番青史名標的大事業,何苦為不仁不義不孝的劉繼元所葬送,落個玉石俱焚,太可惜了!」

  「是,是!」折御卿連連點頭,「我亦久有此心。只是我那姊丈,總覺得世受劉氏之恩,背之不祥,常說『士為知己者死!』」

  「此言差矣!太史公的話,誠然為千古不磨名言。但請問令親的知己何在?如果是劉鈞,猶有可說;劉繼元既於令親無恩,亦談不到重用賞識,為他而死,輕於鴻毛。」

  「說得是。不過——」

  「有何為難,儘請明言。」

  「只怕我信中不能說得如此透澈。這封信,萬一落入劉繼元手中,豈不成了一條反間計?」

  曹彬很能體諒他的心境,為至親的安危著想,自不能不有此顧慮——他顧慮曹彬取得他這樣一封信,會有意落入劉繼元手中,引起他們君臣猜忌,殺掉了劉繼業,豈不是為大宋北征,去了一個絕大的障礙?

  曹彬想是想通了,卻不便揭破他的心事;但又須去掉他的疑慮,那就只有一個辦法,讓他自己選派親信去投這封信。

  「那就要看你自己了。」曹彬說道:「如果你有妥當可靠的人,這封信怎會落入劉繼元手中?」

  這個暗示,折御卿自然明白;心裏的疑懼,完全消失了。「是!」他很鄭重地答道:「我遵使相之命辦理。先請到前面小飲,我即時處理此事。」

  於是曹彬重回前廳,與折家親友歡飲閒話。酒至半酣,主人又將他請入書齋,關起房門,摒絕僕從,才將寫給劉繼業的信拿給他看。

  這封家書,仍由高齡八十的折太夫人出面,寫給她的愛女——劉繼業的妻子。除了敘家常以外,便是思念之詞,說她已如風中之燭,去日無多;而劉夫人亦是望六之年,白頭母女,天各一方,欲見不能,只怕死不瞑目。

  接下來一段話,就頗有關係了,說大宋天子。有道明君,「不如勸汝夫婿,棄暗投明」。

  話說到這樣,曹彬自然滿意。交還書信,拱手說道:「若能勸得令親翩然來歸,公義私情,兩全其美,應該是足下平生的快事。」

  「但願如使相所言。」折御卿說,「河東往返,約須二十天工夫,若有消息,隨時奉陳使相。」

  「靜候好音。今宵攪擾已多,我告辭了。」

  「請稍待。」

  折御卿留住曹彬,是為了對這件事有個完整的交代,當時命人取來黃蠟,就著燭火,親自烘製成一枚蠟丸;將那封薄紙細字書寫的家信,密密固封在內,然後喚來一員家將,名叫岳祺。

  「你到太原去一趟。」折御卿這樣囑咐,「這一趟去,關係重大,這枚蠟丸,不可落入他人手中。你可有把握?」

  岳祺是折御卿的親信,忠誠可靠,自不待言;人亦精細幹練,一見「使相」在座,便知這枚蠟丸,關乎軍國大計,便不敢輕率答應。

  「此去我當然格外小心,只是北漢邊境,盤查甚嚴,這枚蠟丸送不送得到,不敢說有十分把握。」

  折御卿還未答言,曹彬卻忍不住開口了,「這話倒說得實在,可知是穩當的人。」他說,「我且問你,若是危急之時,你如何處置這枚蠟丸?」

  「上啟使相,」岳祺肅然答道,「事急時,我拿蠟丸吞入肚裏,除非殺了我,開膛破腹,不用想取得蠟丸。」

  「那麼你的蠟丸又藏在何處?」

  「在這裏。」岳祺指著頭頂說:「藏在髮髻當中。」

  「果然如此,只怕你當時措手不及,我倒有個計較在此。」曹彬向折御卿說,「請取根簪子給我。」

  取簪子何用?折御卿怎麼也想不明白;不過此時亦不必深問,只將簪子取了來,自知究竟。

  當時便著人到裏面,向折夫人要了根玉簪來,曹彬卸下幞頭,拿玉簪換下他自己所用的骨簪,就手遞了給主人。

  「使相,」折御卿不能不叩問了,「此是何意?」

  「你請細看!這根簪子上,有個機關。」

  折御卿細細審察,果然發現了機關,那根一指寬、分把厚的牛角簪,周遭有條紋路,用手往外一抹,一根化成兩根;原來中間是空的,可當盒子使用。

  這一下折御卿明白了,「好精巧的物事!」他說,「若不說破,再也想不到此。」

  於是重新剖開蠟丸,取出書信,摺成狹狹長條,塞入半根簪子之中;將那另一半沿槽口推入,嚴絲合縫,依然是根完整的簪子。

  「這樣東西好!」折御卿大為讚賞,「早知有此物,我早就可以暢所欲言了。」他將簪子遞了給岳祺:「取得回信,亦是這般料理。千萬當心,這根簪子的機關,洩漏不得半點。」

  「我理會得。」岳祺答道:「簪在人在,簪亡人亡。」

  ***

  宋朝還在調兵遣將,北漢卻已得到消息。劉繼元大起恐慌,急急下令召文武大臣會議,獨獨宰相未到。

  北漢的宰相叫李惲,字孟深,原籍開封府,進士出身。那年做客河東,正好劉崇自立為王,便做了北漢的官;因為學問不錯,一路扶搖直上,從掌管詔諭的「翰林學士」,當到宰相。但是李惲居家,每每抑鬱不樂,因為家在開封,消息隔絕,想念老母,孝思難釋。

  因此,李惲成了個不管事的宰相,每日只做兩件事:飲酒、下棋。劉繼元不知說過他多少次,李惲依然如故。

  「宰相呢?」劉繼元問道:「怎麼不來,一定又在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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