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楊門忠烈傳 | 上頁 下頁 |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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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李後主在宮裏還傳集教坊,奏「別離歌」,拜辭宗廟;而且「揮淚別宮娥」以後,方始隨曹彬回到汴京。 曹彬以此大功,拜為「樞密使」,掌管天下軍拔兵馬。不久,便有「燭影搖紅」的疑案,太祖駕崩,當今皇帝即位,改元「太平興國」;對曹彬的信任,比太祖皇帝在日,有過之無不及。因為曹彬對北漢的想法,完全符合皇帝的意旨。 這天召集御前會議,所要商討的,就是決定討伐北漢的大計——紛擾的梁、唐、晉、漢、周五代,已歸於一統的大宋;割據的荊湖、西蜀、閩粵、江南、吳越,或則討伐平服,或則納土歸降,唯一未列入國家版圖的,就是在河東的北漢;金甌有缺,破壞了大一統的局面。 北漢是劉家的「天下」。契丹滅晉,劉知遠代立為帝,就是五代中的第四代:後漢。前後只有五年的天下,為後周所滅;但劉知遠的弟弟劉崇,卻在太原自立為帝,這就是北漢。劉崇傳劉鈞,劉鈞傳劉繼恩,劉繼恩傳劉繼元,就是現在的北漢主。 北漢劉家的血統很亂。劉繼恩與劉繼元同母異父,實際上都是劉家的外甥,他們的母親是劉崇的女兒,劉鈞的姊姊,先嫁薛釗,生子繼恩而寡;改嫁一個姓何的,又生了一個兒子,就是繼元。薛繼恩、何繼元都為他舅舅劉鈞收為養子,而因亦都改了舅家的姓。 北漢跟後周是世仇,因而當劉崇即位之初,就仿照割讓燕雲十六州的「兒皇帝」石敬瑭的故事,「約為父子」——契丹主是父,北漢主為子。劉崇、劉鈞父子就倚仗了外國的勢力,抗拒後周;周世宗柴榮在顯德六年,親征北漢,中途得病,回到汴京,不久駕崩;在襁褓中的幼子繼位,改元宗訓。宗訓元年正月初一,殿前都檢點趙匡胤率領大軍北上,抵禦北漢主劉鈞勾結契丹入寇;行軍到陳橋,發生兵變,趙匡胤「黃袍加身」,被擁戴為天子,就是大宋開國之主的太祖皇帝。 太祖皇帝即位的第九年,也就是開寶元年的七月裏,劉崇因為得罪了契丹,積憂成病而死,由養子劉繼恩繼位;在位僅有六十天。 劉繼恩死於非命,為部將侯霸榮所弒,他的目的是想拿到劉繼恩的首級,作為投降宋朝的獻禮。北漢的宰相郭無為,得到警報,發兵包圍宮城;派敢死之士越牆入內,誅殺了弒主的侯霸榮。 郭無為原是武當山的道士,為劉鈞所賞識重用;在劉鈞病重時,談到後事,認為劉繼恩的才具不足以繼承他的事業,郭無為頗以為然。因此,劉繼恩即位以後,就想殺掉郭無為,但秉性懦弱,遲疑不決;所以的他的被殺,有人認為是郭無為先下手為強,教唆侯霸榮弒主,然後他又殺了侯霸榮,一則滅口,再則成就靖亂的大功,是極高明的手法。 劉繼恩既死,應立新主;由於郭無為的堅持,原姓何的劉繼元得以嗣位。這是太祖開寶元年九月間的事,至今十一年了。 劉繼元在位多行不義,誅殺親族,信用小人;郭無為見大勢已去,曾主張歸降大宋。劉繼元因有契丹撐腰,始終不肯納地稱臣,成為大宋一統天下的唯一障礙。 *** 談到討伐北漢,薛居正表示不可,他的理由是:太祖在日,數次親征太原,無功而返。因此,會議中先須檢討以往征北漢的戰績。 「劉鈞在世時,曾遣人奏告先帝:『河東土地甲兵,不足以當大宋;我家亦不是敢抗逆宋朝,區區守此,為的是怕絕了劉氏祖先的祭享。』先帝哀於其情,所以終劉鈞一生,不加兵於河東。開寶元年,劉繼恩接位,第二年親征。臣願從此役議起。」曹彬接著便檢討開寶二年,太祖親征北漢的經過。 這年三月,太祖親統六師,從開封出發。到了太原,立砦四面,展開包圍,由李繼勳、曹彬、黨進、趙贊分南北東西,四面進攻。同時開鑿水道,引汾水、晉水灌城。一時北漢大起恐懼,郭無為主張投降,劉繼元不從,因為契丹的援軍快到了。 契丹從河北分兩途來救北漢,太祖亦分遣李繼筠及韓重斌由北、西兩路迎敵。北路李繼筠迎擊自太原北面石嶺關南下的敵軍,大破於陽曲;西路韓重斌列陣於倒馬關附近,契丹兵從定州而來,望見大宋旌旗倉皇撤回;韓重斌揮師追擊。兩路大勝,北漢危急萬分。 其時郭無為已經跟曹彬有了聯絡,約定出城投降,迎接宋師入城。他向劉繼元自告奮勇,願率精兵一千擊敵;劉繼元信任不疑,親自犒軍送行。那知出城不久,氣候突變,風狂雨驟,天色晦冥如墨;郭無為害了怕,回軍入城,而密謀已經由劉繼元的一個太監揭發而敗露,郭無為一進城便遭逮捕而處死。 接著契丹派了一個使者韓知璠來冊封劉繼元。韓知璠頗有將略,在危城中細心視察,堵塞了好些防禦上的漏洞,形勢逐漸好轉;同時契丹又另外發兵相援。數番會戰,互有勝負,但天時對宋軍不利,閏五月中,連朝大雨,引起疫癘,太祖不得不班師回京。 「此役非戰之罪。」曹彬敘完了整個作戰經過,接下來檢討師出無功的原因:「出兵太遲,先成失著。三月間北上,轉眼就到夏天。又逢霪雨,以致士兵多疾。如果及早出師,速戰速決,太原當可一鼓而下。」 「曹太尉的話是不錯。」薛居正說道,「不過先帝昔年曾與趙普計議伐北漢,趙普以為太原當西北兩面,正可為我捍禦外患;如太原一下,失卻緩衝,契丹入寇,就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契丹!」皇帝勃然作色,「遲早也要跟它決一雌雄。當日先帝與趙普雪夜定計,我亦在座;趙普還有話,認為削平諸國,則太原彈丸黑子之地,又何能獨存?如今諸國皆平,正是討伐北漢的時候。我覺得我們不必管契丹,要問的是:北漢有沒有取亡之道?我們有沒有必勝的把握?」 「國家兵甲精銳,翦除太原一座孤城,正同摧枯拉朽!」曹彬用充滿信心的語氣說道:「及早發兵,兩個月內就可以克竟全功。」 皇帝點點頭,然後一字半句地作了裁決:「我決定親征北漢。」 名為親征,其實還是要選派統帥,綜理軍務。皇帝徵詢大家的意見;自然是由掌理舉國軍政的樞密使曹彬推薦人選。 「宣徽南院使潘美,才大心細,統馭有方,以前隨臣南征,深為得力。臣願保薦潘美為北路都招討使,為陛下親征的前驅。」 「好。」皇帝欣然說道:「潘美能當大任。此外隨征將領,由曹彬跟潘美商量選派。」 御前會議,至此結束。但皇帝卻留下了曹彬,同時遣派一名專在御前供奔走之役的「快行家」,宣召「閒廄副使」折御卿進宮。 召見折御卿的用意,曹彬瞭然於胸;不過皇帝未曾說明,他亦不便道破,只心裏已在思索,等皇帝問到北漢的一員大將時,應該如何回答? 「國華!」皇帝像對待熟朋友似地,在私底下只稱曹彬的別號,「別人不明白我的心事,你總該明白?」 「臣愚昧。」曹彬垂手說道,「陛下所指是征北漢一事?」 「是啊!你總知道我征北漢的根本用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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