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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我理會得將軍的深意。」孫炎星提出進一步的辦法,「此去為求早早趕到,不能多攜乾糧什物;回程怕受給養的限制,不能細細查勘,可否請將軍另派後隊接應?」

  「可以。等你一出發,我馬上再派隊攜帶軍需去接應。不過,有一點你要注意,等你回來的時候,大隊可能已渡河扼守,那時候你自己繞道回白馬嶺來。」

  「是。回程我分為兩軍,先派少數人趕回來報告情況;我自己帶領大隊慢慢勘查。」孫炎星又說,「最好西面入山之處,能設一處聯絡的地方。」

  熊大行接納了建議,指派一名叫白學登的幹當官隨同出發。當天趕到西面入山之處,找到一座荒涼的土地廟,決定就用它作為聯絡的站頭。

  這時當地的鄉約已經得信趕到。他是聽說有一批軍隊開來,不知要幹甚麼,特地趕來探問。荒僻小縣的人,沒有見過世面,只知道軍隊難惹——五代的軍隊,紀律極壞,草菅人命,不當回事,所以這名鄉約見了孫炎星和白學登,瑟瑟發抖,連話都說不大清楚。

  見此光景,孫炎星心裡有所警覺,必須先袪除此人的疑慮,才可以得到他的充分支持,因而和顏悅色地請教姓名身分。

  「小人姓馬,是這裡的鄉約。我們這個村子叫飛鳳村,名字很好聽,地方苦得很,只怕沒有甚麼好東西能中各位軍爺的意。」

  這顯然是誤會了,孫炎星搖搖頭說:「馬鄉約你弄錯了!我們是大宋官軍,講究秋毫無犯,絕不會亂來。如果要向你們採購些什麼東西,也一定照市價付錢,你們放心好了。」

  馬鄉約怎麼能放心得下?原以為到的是北漢的軍隊,不道竟是大宋官軍;「原來是——」他很吃力地說,「不知大宋官軍是駐在我們飛鳳村,還是過路?」

  孫炎星瞭解他的驚異的由來,宋軍在他們看是「敵人」。只要他們心裡存著這個念頭,就會處處抗拒,這非得下一番說服的功夫不可。

  「馬鄉約,你祖籍在那裡?」

  「小人的祖籍是河南。」

  「這樣說起來,我們是一家人,都是漢人。漢人與漢人那裡會成仇敵?你不要忘本!」

  「小人不敢。」

  「我想你也不會。河東之地,原來就是漢家天下,北漢不肯歸附,我大宋天子,已經發兵討伐。官軍絕不會難為百姓,你儘管放心。不過,這場仗打得長,打得短,甚至於打不打得起來,都要看河東百姓是不是深明大義。」

  「軍爺!」馬鄉約答道:「你老說的話,我不大明白。」

  「一說就明白了。北漢絕不是大宋的對手,只要北漢主張顧全百姓,歸順宋朝,河東的戰禍就可避免;倘或北漢不服,勾結契丹入寇,那時兵連禍結,就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結束。老百姓就有苦頭吃了。」

  儘管孫炎星一再聲明軍紀嚴肅,絕不騷擾,馬鄉約始終將信將疑,直到他要求雇用十名熟悉九曲洞途徑而身強膽壯的夫子,並取出五十兩銀子作為預付的工資時,馬鄉約才知道大宋軍隊與眾不同。疑慮一去,隨之而生的便是敬仰,滿口應承著,高高興興地去了。

  過不了一個時辰,領來十個人,九個精壯漢子之中,夾雜著一個枯乾瘦小、面有病容的老頭子。白學登性子比較急,一見就嚷:「這個人怎麼行?回去,回去!」

  老頭子果然掉頭就走。這一轉身之間,讓孫炎星看出異樣來了;此人的步伐,靈活有力,記起「人不可貌相」的格言,趕緊留住。

  「嗨,嗨!」他親手拉住老頭子,「不是說你,你不要誤會。」

  馬鄉約點點頭,是那種佩服孫炎星有眼光的神情。「軍爺,」他說:「這個張老憨,人生得不起眼,大有用處,要穿過九曲洞,非他不行。」

  聽這一說,白學登自悔魯莽,漲紅了臉說:「我原是怕他吃不得辛苦。是,是好意。」

  「也難怪!」馬鄉約說:「張老憨生成這個樣子,其實很吃得了辛苦。兩位軍爺要叫他們幹些甚麼,請分派吧!」

  「好,好!等我先跟張老憨打聽打聽九曲洞的情形。」孫炎星拍拍他的肩,「要仰仗你了。」

  「軍爺,」張老憨開出口來憨態可掬,「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去。」

  「為甚麼呢?」

  「九曲洞是陷人坑,進是進去了,也許迷路出不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活活餓死在洞裡,太冤枉了。」

  聽口氣是有意如此說法,果然有入無出,馬鄉約又說甚麼「非他不行」,想來是剛才白學登言語得罪了他,故意拿一拿蹻。

  這樣想著,便堆起笑容答道:「本來是去不成的,有了你就不同了。我一共五十個人,連我五十一個,都聽你的指揮。」

  張老憨雙眼一張,精光四射,越發看出他是異相。「軍爺,」他很認真地問:「你真的願意把人交給我?」

  於是張老憨當仁不讓地,真個發號施令了。首先要備辦必需的器材用品,「最好拿筆記下來,」他說:「不然少一樣就不成功。」

  這是白學登的差使,他會寫字。取出隨身攜帶,專為行軍而設計的一套筆硯,伸紙濡墨,看看張老憨,等候吩咐。那神態真是前倨後恭,判然兩人了。

  「麻繩一百丈,小鈴當五十個,大鈴當五個,風燈二十盞——」

  「慢來,慢來!」馬鄉約著急地搖手,「老憨,你開出口來,先想一想,辦得到的說;辦不到的,免談!你不能害我。」

  「這一說就去不成了!」張老憨雙手一攤,大有甩紗帽的味道。

  「這樣吧,」孫炎星急忙轉圜:「先寫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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