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玉壘浮雲 | 上頁 下頁 | |
一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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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庶澄始終地微笑著。走到大理石面的百靈台席面一看,紅的火腿,黃的魚幹,白的春筍,綠的菜心,黑的冬菰,顏色配得十分鮮豔,不禁酒興勃然。 「喝什麼酒?」三寶建議:「我看喝白蘭地罷!」 「也好。」 於是三寶開了一瓶三星白蘭地,在雞心形的玻璃杯倒上小半杯,遞給畢庶澄,然後站在桌旁,一面布菜,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說閒話。 「你替我喝一杯!」 「不作興的。」 長三堂子裡的規矩,除非「先生」交代娘姨、大姐代酒,否則不能陪飲;因為「先生」是「花」,娘姨、大姐是「葉」,紅花雖須綠葉扶持,但其職責在於幫襯。能有與客人私下示好的表示,便是喧賓奪主;為了防微杜漸,所以定下這樣一個規矩。 「六小姐的飯,大概炒好了,我去看看。」 「已經好了。」有個小大姐在門外接口,接著便見她捧著一個託盤,上面有一碟五彩繽紛的炒飯。 「嘗嘗看!」隨後跟進來的富春樓老六笑嘻嘻地說。 這盤飯用料講究,遠勝過一品香的「六小姐飯」;畢庶澄一半是討好;一半也確是有些餓了,用長柄湯匙舀著,接二連三地往口中送;咀嚼之餘,不斷稱好。 看他狼吞虎嚥的模樣,富春樓老六和三寶都笑了。「你門別笑,丘八吃飯,就是這樣子。」 「你慢慢吃,」富春樓老六說:「還有湯。」 一聽這話,三寶便轉身而去,不一會端來一碗三絲湯。畢庶澄又吃一半,還剩下四分之一將長柄湯匙擱了下來。 「吃不下了?」 「吃是還能吃,不過太飽了,喝酒不香,停停再說罷。」 「停停冷了就不好吃了。」三寶湊趣著說:「我看六小姐吃了吧!」 「我吃不下,你拿去吃。」 三寶能食畢庶澄的吵餘,正中下懷,高高興興地端著剩飯走了,順手掩上了房門。 於是富春樓老六移一移凳子,緊靠著畢庶澄;自然而然地將手握在一起,隅隅細語。正談得情濃時,外房的電話鈴響了,然後是三寶接電話的聲音,卻聽不清說些什麼。 「六小姐,」三寶在房門上叩了兩下,「畢旅長的電話。」 「誰打來的?」畢庶澄問。 「單老爺。」 單軍需打來的電話,非接不可;畢庶澄起身出屋,很快地回了進來;富春樓老六看他臉色不。冶,急忙問說:「那哼勒?」 「我得走了,馬上就得走!」 富春樓老六頓時花容失色,盈盈欲涕,望著畢庶澄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張大帥下了命令,馬上開拔,他自己已到南京去了。」畢庶澄安慰她說:「你別難過,我大概會駐防在蚌埠一帶,等我部署停當了,我會來看你,或者接你到蚌埠去玩幾天。」 「蚌埠?」富春樓老六問:「蚌埠勒浪啥場化?」 「在安徽。」畢庶澄探手入懷,掏出皮夾子來;富春樓老六槍上去撳住他的手,不准他打開皮夾子。 「勿!」她只說得一個字。 「三寶應該給她一點錢。」 局帳可以總結,「下腳」是要當場開銷的;富春樓老六便從他手裡取過皮夾子,打開拈出一張十元的鈔票,將皮夾子交還給畢庶澄。 「太少了吧!」 「好哉!」富春樓老六喊道:「三寶,來謝謝畢旅長!」 三寶便進來謝了賞,詫異地問道:「畢旅長為啥弗多坐一歇,」 「張大帥下達命令,要開拔到安徽去格哉!」 「格末真叫作孽,剛剛碰頭,倒說就要分手哉,阿要難過?」 她不說還好,一說將富春樓老六強自壓抑著離愁,又挑了起來,眼圈一紅,急忙背轉身去,暗自拭淚。 見此光景,三寶順手端起兩碟菜,『退了出來;英雄氣短的畢庶澄,撫著她的肩說:「你別哭,你一哭我心裡更難過。」 富春樓老六收了淚,擤一擤鼻子,轉身問道:「依啥辰光再來?」 畢庶澄想了一下說:「一個月。」 「是依自家講格,下個月格今朝,我等耐。」 「好!我如果不能來,接你到蚌埠去玩,你去不去?」 「哪能弗去?」 「那就一言為定吧!」畢庶澄說完,掉頭就走,步履很急,倒像逃走似的。 【03】 張宗昌一到徐州,就接到電報,張作霖力保張宗昌為山東督軍,鄭士琦則調安徽。但鄭士琦大有戀棧之意,授意他部下的第五師師長及十五個混成旅旅長,表示擁護鄭士琦,不歡迎張宗昌。 張宗昌一心打算著衣錦還鄉,四月初八為他老母在濟南大張壽宴。哪知好事多磨,老母的生日愈近,愈不耐煩;一氣之下,決定動武,派許現率領兩個旅,進入山東棗莊,要唱一曲「取帥印」。 生日當然還是要做,不過只能將老母由掖縣原籍接到徐州來受賀。這天賀客盈門,大多是「會說掖縣話,便把洋刀挎」的同鄉,鄭士琦亦送了一份厚禮,並派專差致賀。 開席時,王鳴翰趕到了。張宗昌一眼望見,離開主人的席位,將他拉到一邊,低聲說:「俺已經叫許金門帶兩個旅開進棗莊,你得趕緊預備接應。」 「不,不!」王鳴翰正是為此而來的,急忙搖手說道:「大帥,你得趕緊打電話給許金門,立刻停止前進,在原地待命。」 「為什麼?」張宗昌詫異:「為什麼不能打?」 「打?咱們打得不錯、由天津一直打到上海,可是現在不能打,一打,大帥你的督軍就打飛了。」 「怎麼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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