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徐老虎與白寡婦 | 上頁 下頁
一二五


  徐老虎將銀票交了給他,心裏卻在冷笑。董金標這個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玩這種手腕——此刻帶了錢去下場了,輸掉了就說輸贏都歸公家;贏了,說是暫借本錢。自以為聰明,正見得此人不可救藥。徐老虎心想,自己估量他會告密獻功,更有根據。不妨從此就盯住他。

  於是,他毫不遲疑地去找他的把兄弟鄭老八;見面是在巡捕房裏,不便細談,直到他下了班,找一家館子吃飯時,方始細敘契闊。

  先談白寡婦,再談荷姑,然後才談他到上海來的任務。徐老虎先問到謝老大,鄭老八自然知道。

  「謝老大的情形,我也聽說過,事不干己,不必去管他的閒事。」鄭老八問,「你如今預備拿他怎麼樣呢?」

  「我想把他請到南京去。」

  聽得這話,鄭老八嚇一跳,「寶山,」他提醒他說,「這裏是租界!」

  「我知道是租界,不能亂來。」徐老虎說,「事情還很曲折,我先要跟你說清楚了,再跟你討辦法。董金標的為人,你總有點知道囉?」

  鄭老八點點頭,「這個人,我不交的。」他用拇指、食指圈了個手勢說,「他在這上頭看得太重。」

  「對!你的看法一點都不錯。所以這一次雖由他來動手,我不大相信他,怕他搭上了謝老大,會倒戈投降。」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派了他來?」

  「這另有個原因,且不去說它了。」徐老虎不願透露借刀殺人的本意,只說:「我現在要請你幫忙兩件事。第一、要監視董金標;第二、要替我把謝老大弄到手。」

  「你這兩件事都不大好辦。不過你的事,我也推不掉,只好商量著辦。」

  「是,是!正是這樣,商量著辦。」徐老虎便將董金標已到謝家去賭錢這件事細細告他。

  「這倒好辦!」鄭老八隨即在菜館裏借了個電話,打回巡捕房。

  不多一會,一名風度翩翩的少年,飄然而至,鄭老八為徐老虎介紹,此人是他手下的一個「包打聽」,名叫黃榮才,但鄭老八只叫「小黃」。

  「小黃,」他對著徐老虎說,「這位是揚州大名鼎鼎的徐老大,現在兩江總督衙門當差,是我拜把弟兄。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我知道,我知道。」小黃對徐老虎說,「有什麼事情請徐大叔只管吩咐。」

  「這個稱呼不敢當。」徐老虎看著鄭老八說。

  「稱呼不錯。」鄭老八答說,「他是蹺腳林的徒弟。」

  「蹺腳林」在清幫中也是個名人,跟徐老虎輩分相同,「原來黃老弟不是外人。」他欣慰地說,「那就好了。」

  「是!是!」小黃連連點頭,「有事請徐大叔說明吧!」

  「我來告訴你,你到青浦謝老大家去看看,有個姓董的在場子裏,你盯牢他;不要讓他發覺。看他做了些什麼,跟那些人交談?看明白了,回頭來告訴我。」

  「是了。」小黃問說,「盯到啥辰光?」

  「盯到他走。」

  「等下到啥地方來看八叔?」

  「到你旅館裏恐怕不方便?」鄭老八看著徐老虎說,「你挑個地方吧!」

  這所謂「挑地方」意指徐老虎喜歡那個「堂子」,回頭就在那裏見面,他隨即答說:「那裏都可以。」

  「小黃,你倒想想看。」

  「喔,」徐老虎突然有了主意,「不知道謝老大有沒有相好?」

  鄭老八懂他的意思,為的是便於打聽,甚至接近謝老大。不過謝老大常去那家堂子,卻還不知;「只有到了那裏再打聽。」鄭老八略想一想說,「你到會樂里春寶那裏去;如果『翻檯』,在春寶那裏問一問好了。」

  「好的。」說著告辭而去。

  望著他的背影,徐老虎說:「倒看不出他是個包打聽。」

  「他也是少爺出身。包打聽是客串,平常案子不辦的;外頭也不知道他是包打聽。所以你要用到他,不能揭破他的底細。」

  「我懂。」徐老虎說,「我們走吧!」

  於是安步當車到了會樂里;春寶是個老鴇,而徐娘風韻,勝於雛妓,跟鄭老八相好,對徐老虎也就特別殷勤,讓到她那裏最好的一個房間去坐。

  「徐大爺喜歡怎麼樣的人,告訴我;我來替徐大爺做個媒。」

  「老七出局去了?」

  「是的。」

  「那就等一下。」鄭老八說,「如果老七沒有客人帶回來,我們就在這裏『碰和』好了。」

  「老七」是指占這個大房間的香妃老七,她是春寶手下第一塊紅牌。當然會有客人帶回來;春寶心想,到時「白板對煞」,前客不能不讓後客,就無趣了。所以心裏盤算,應該如何將他們調開?

  念頭一轉,忽然想到一個人,不由得喜孜孜地將鄭老八一拉,表示私下有話相告。

  於是向徐老虎告個便,兩人轉到後屋,在床沿上並排坐定,春寶輕聲說道:「我規規矩矩替徐大少做個媒,你看可好?」

  「規規矩矩做媒」即意味著是個長局,不是泛泛的露水姻緣。鄭老八還不知徐老虎的意向,不便替他承諾,只說:「是怎麼樣一個人」。

  「人品色相徐大少可能會中意。三十剛剛出頭,人很文靜,派頭像人家的少奶奶。先見個面談談,好不好?」

  「好啊!」

  「那就到小房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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