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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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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剛聽乾若告訴我。」 一問一答完了,賓主相對無語。然後段祺瑞站起身來說:「副總統的事,我請乾若照顧,我告辭了。」 黎元洪並未挽留,送到大廳滴水簷下,方始開口:「請乾若代送!」 張國淦答應著送客出門。段祺瑞的腳步極快,等張國淦趕出大門,他一隻腳已經跨上汽車了。 「總理、總理,請留步。」 段祺瑞已經坐上汽車,從車窗中探頭問道:「有什麼話嗎?」 「我是說國務院的事——」一句話未完,段祺瑞已經清清楚楚地答了兩個字:「有我!」 倏忽之間,無影無蹤。 *** 遺令在下午發表。同時由公府發出公報:「袁大總統於本日上午十時四十分,以尿毒病薨逝,停柩居仁堂,遺令以黎副總統繼位。」此外由國務院發出致各地方政府的通電,說「袁大總統於本日巳正,因病薨逝。」巳正是上午十點,與袁世凱死去的時刻,有四十分鐘的差異。 其時湖北同鄉,已擠滿了東廠胡同,個個笑容滿面。從世宗入承大統以後,湖北到底又出現了一個「真命天子」了。 湖北在京的名流,大都與黎元洪接近。帝制議起,黎派遭忌,特別是以瞿瀛為首的反對帝制派,大多由袁世凱命令雷震春暗中派人監視,行動不甚自由,此時自是揚眉吐氣地出頭了。 東廠胡同,門庭如市,黎元洪受賀應接不暇,大多擋駕,避在葡萄亭與少數親密的隨從閒話,少不得提起當初出走的計畫,黎元洪大為得意。 「我說過嘛,『包你們狗頭不會落地』,現在如何?」他笑吟吟地說,「虧得我當時拿定主意不走,現在順理成章接位。不然要費多少周折?」 郭泰祺苦笑。「劉麻哥」卻挖苦地說:「大總統洪福齊天。」 「我倒不明白,」汪彭年說道,「項城的金匱石室中,藏的名冊,不知到底真相如何?」 金匱石室之制,現在當然不談了。因為袁世凱的遺令,雖像帝國傳位的遺詔,但既已明令宣佈,即令金匱石室中開出來的名字,第一名不是黎元洪,也不會有人去理會這件事了。 話雖如此,卻是一個有趣的迷,都想早日揭開。由於袁世凱的原令:「由國務卿率領百官,宣誓開匱,照大總統所親書三人,按先後次序繼承」,所以黎派中人頗關心段祺瑞會不會採取這一宣誓開匱的行動。 有人主張去探詢,有人以為不必,因為可以確定,段祺瑞決不會去開匱,理由有兩點:第一,段祺瑞召集臨時國務會議,依照袁世凱的遺令及約法規定,承認黎元洪繼任大總統,而且已當面報告其事,那麼,開匱不但是多餘之事,而且自毀立場。 第二,萬一開出來的名字,第一個是袁克定,段祺瑞又如何處理?豈不是自找不能善了的麻煩。 這兩點理由,分析得很深刻。連主張去探詢的人,也覺得多此一舉,大可不必。不過,段祺瑞不開,又有誰可以開呢? 「根本不開,永遠封閉。」有人這樣提議。 「不好,不好!一定要開,開過就沒有事了。留在人間,總是禍根,不知道那一天,會被人利用來作為搗亂的工具。」 兩派不同的主張,是後一派占上風,而且提出建議,由黎元洪自己去開金匱石室,看看袁世凱當初到底是何打算。 然而這畢竟不過是件有趣的事,無關宏旨,尤其無關乎眼前——眼前所要關心的是兩件大事,一件是袁世凱的死訊一宣佈,雖然大快人心,卻恐激出變故。尤其是不久以前,有一部分「定武軍」,也就是張勳的辮子兵,奉命調駐京畿。而辮子兵的軍紀之壞,是出了名的,深怕他們稱兵作亂,所以膽小的商鋪住戶,緊閉大門,儲糧備變,因而又影響了市面,物價波動,民心不定。 另一件大事是段系的態度,雖說有遺令、有約法、有西南軍務院及在上海的國會議員支持;甚至段祺瑞的本心無他,但從龍的念頭,人人都有,段系將領肯不肯將個現成的寶座,拱手讓人?「小扇子」徐樹錚足智多謀,可能為了應付西南的壓力,暫時拿黎元洪來作個擋箭牌,一旦事成,另有異謀,亦未可知。 因此,黎元洪左右一班出身日本士官的策士,如哈漢章等人,四處活動,想挖出段系核心分子內心的想法——這個任務,主要的是落在一個被冷落已久的次長身上。 這位次長名叫蔣作賓,字雨岩,湖北應城人。光緒末年,湖北派出大批官費留學生,蔣作賓留學日本,出身士官第四期步科,同時也加入了革命黨。光緒三十四年學成回國,先在保定軍校任教;後來調陸軍部軍衡司,很快地升到司長;辛亥革命成功,黃克強擔任南京臨時政府陸軍部總長,邀蔣作賓做他的次長,頗為得力。 南北和議告成,段祺瑞當陸軍總長。一直到袁世凱稱帝,段祺瑞稱病,王士珍接替遺缺,蔣作賓始終是陸軍部次長。由於北洋軍權由袁世凱親自掌握,以「大元帥統率辦事處」為幕僚機構,陸軍部成了「冷衙」,次長亦成了「閑曹」。現在一下子由湖北人登上「大寶」,蔣作賓這個次長,也就一夜之間紅了起來,名聲不下於交通、外交的次長葉恭綽、曹汝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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