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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二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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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看一看朱桂莘,問問他,再有什麼好的醫生,不拘在那裏,趕快請進京來。」袁世凱黯然說道,「我怕不久了。」 這是第一大事,袁乃寬不敢怠慢,立刻去訪朱啟鈐。談到名醫,江蘇居多,決定打電話給馮國璋,請他趕緊物色,派專差護送進京。 談完了正要告辭,來了一位客人,就是北京大學教授蔣夢麟的紹興同鄉郭先生。袁乃寬陪他到袁世凱項城原籍,去看過祖墳,當時說得如何如何,如今全不應驗,倒要向他問個明白。 「郭先生久違了!」 「喔,喔!」郭先生看見袁乃寬的臉色陰沉,有了戒心,陪笑說道,「袁大人這一向好?」 「好什麼?這樣的局面,還好得了?」袁乃寬問道,「郭先生,我倒要請教,當初見大總統的時候,問起『龍興之運,年數幾何?』你說是『八二之數』這話怎麼說?」 郭先生當初是胡扯,想到八卦陰陽二氣,便答一個八二之數。這話在此刻當然不便直說。靈機一動,有了答語。 於是他從容答道:「八二之數,一點不錯。」 「一點不錯?」袁乃寬有些光火了。 朱啟鈐卻聽出郭先生的意思,在一旁接口問說:「莫非指的是從承認到撤銷的天數?」 「那也不對。」袁乃寬說,「帝制從承認到撤銷,一共八十三天。」 「最後那天不算。」郭先生振振有詞地,「既然撤銷了,何能計算在內?」 這個解釋駁他不倒,袁乃寬氣平了些,不過,「你當時為什麼不說破?」他說,「早知如此,何必多此一舉?」 「袁大人,你在說笑話了!」郭先生大搖其頭,「天機不可洩露,我何能說破?」 「這不能怪他。」朱啟鈐也說,「就不說天機,他也不敢說。說洪憲只有八十二天,你想想,軍警執法處還不去找他?」 「唉!」袁乃寬歎口氣,略停一下,忽又正色說道,「郭先生,我再問你一句。我不管天機不天機,你要跟我說老實話。」 「這要看情形。袁大人,你先說出來,是問的什麼?」 「我是問大總統的病。」袁乃寬臉色陰鬱、語調低沉,顯得異常關切憂慮地,「大限不會快到了吧?」 「大總統是生在咸豐九年己未八月二十丁巳午時?」 「是的。」 「讓我先推算一下看。」 郭先生掐著指頭,口中念念有詞,慢慢皺起了眉頭。這一下,連朱啟鈐都很關心了,「怎麼樣?」他催問說,「郭先生,你何須顧忌!」 「大凶!」郭先生脫口答說,「要看端午。這一關能衝得過,還有希望。」 朱啟鈐和袁乃寬面面相覷,不由得都想起了大家所相信的傳說:袁世凱是癩蛤蟆投胎。癩蛤蟆是五毒之一,端午節是個「劫數」,能衝得過才有希望。郭先生這話,不能說沒有道理。 想到袁世凱一死,「樹倒猢猻散」,失所憑依,麻煩多多,袁乃寬很想跟朱啟鈐商量全身而退的辦法,無奈有郭先生在座,不便開口,只有快快告辭。 「癩蛤蟆難過端午節」的流言,傳遍京城,因而端午節愈近,大家愈關心。好事的人,甚至守在「新華門」前,注意動靜。到了五月初四那天,一輛公府的大轎車,載著一名外國人進宮,有人認識他,是北京的名醫,法國籍的皮希爾博士。 到了夜裏,傳出來一個消息,袁世凱的小便不通,已非藥物所能治療,這天召皮希爾進宮,是動了一個小手術,在小腹下面開一個洞,用橡皮管做成一個人造尿道,直接腎臟,藉以通便。 這對大多數北京城裏的人來說,是聞所未聞的奇事。有人推斷,一定無效,第二天端午,必然不能度過。但是吃過棕子,喝過雄黃酒,依然無事。這樣看來,難關似乎過去了。 外面是這樣在猜測,府中卻又是一番情形。袁家的親屬,都已集中,隨時準備送終——袁世凱已經昏迷,入於彌留狀態,到了午夜過後,神氣越發不好,喉頭呼嚕呼嚕地響,那口痰吐不出來就得咽氣。 「大爺!」袁乃寬向袁克定請示,「我看要預備了。」 噙著兩泡眼淚的袁克定點點頭,很吃力地說:「打電話給『歪鼻子』吧!」 歪鼻子是指段祺瑞。袁乃寬電話直接打到府學胡同,段祺瑞與親信幕僚,正在商量善後,所以電話是接在「小扇子」徐樹錚手裏。 「大總統恐怕不行了。」袁乃寬用嘶啞的聲音說,「大爺叫通知總理。」 「知道了!」徐樹錚很從容地答道,「總理馬上進府。」 放下電話,段祺瑞便問:「時候快到了吧?」 「是的。」徐樹錚問道,「是不是此刻就通知東海,請他一起進府。」 「當然。照我的原議辦。」 「東廠胡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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