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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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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她含笑道謝:「有二爺這句話就行了!我真正感激不盡。其實他們也是為了公事,我絕不怪他們。」 袁寒雲見慣了家庭之間,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暗潮,所以最喜歡明理而豁達的婦女,聽得小鳳仙這話,不由得更生好感。 「你的度量真大。難怪蔡松坡賞識,真是名下無虛。幾時見個面如何?」 小鳳仙微吃一驚,倒不知他打的什麼主意?此時此地,自己的嫌疑甚重,況且又礙著小桃紅,他的這番好意,實在不敢承受。當然,也不便率直拒絕,便含含糊糊地答道:「不敢當,不敢當。我那裡敢高攀。」 袁寒雲原是隨口一句話,聽她這樣回答,便也不再往下多說,另提話頭:「我倒要托你件事。你肯不肯幫我的忙?」 「不敢當!請二爺吩咐,只要我辦得到,一定替二爺效命。」 「你一定辦得到,而且也非你不可。」袁寒雲問,「你不是跟秀英很好嗎?」 「是的。」 「秀英要跟你見面,見了面,你勸勸她。」 「喔!」小鳳仙問,「什麼事勸勸她呀?」 「你見了面就知道了。你跟秀英自己談吧!」 話筒交到小桃紅手裡,她有些躊躇,自己的心裡已為袁寒雲猜破,而小鳳仙已聽了他的先入之言,如果自己透露了要跟袁寒雲脫輻之意,她一定受人之托,苦苦相勸。這樣,見面就沒有意思了。 但是這個念頭還未轉完,另一個念頭爭著在心中湧現,一想到金雲麓,便渴望要見小鳳仙打聽消息,當時約定在六國飯店見面。 「打扮打扮,高高興興地,別顯出袁家的倒楣相來!」袁寒雲自嘲地勸說。 「我倒想把一箱子的首飾全戴上,就怕你家的人,疑心我捲逃!」 「何必說這話?」袁寒雲又叮囑,「行跡檢點些,別讓小報記者看見你,明兒寫上兩段『花絮』,我可受不了。」 「那可沒有法子。人家記者頭上又沒有寫著字。」 袁寒雲報以苦笑。自己是一番好意,卻不道說一句碰一個釘子。「話不投機半句多」,他歎口氣,悄悄起身而去。 小桃紅倒覺歉然。然而自己立刻警覺,人家前一陣子是「皇二子」,此刻也還是闊少爺,有財有勢,何求不得?自己不希罕袁家的富貴,卻盡有人想巴結還巴結不上。根本沒有可憐他的必要。 這樣一轉念之間,心腸便硬了。同時也作了個很大膽的決定,將「老太爺」過年賞賜的一萬塊錢一扣存摺,「老太太」給的一支珠花,太太劉氏夫人相贈的一支鑽鐲,都帶在身上。然後喚丫頭將袁寒雲請了來。 「我要走了。請你交代派車。」 「我已經交代了,讓袁升送你去。」袁寒雲緊接著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只不過出宮會有人查問,讓袁升替你答話。」 「多謝你了。」小桃紅說,「如果聊得晚了,我今天不回來。」 「不回來住在那裡?」 「住在六國飯店。」 「可以。」袁寒雲說,「都在你了。」 這話看似豁達,其實戀戀。小桃紅反又心軟了,這次沒有能硬得起心腸來,要跟小鳳仙談了再說。 車到六國飯店,正是華燈初上,洋人雙雙對對,絡繹而來。中國人當然也有,卻都結了伴的,一來一群。像她這樣單身的絕無僅有,加以綺年玉貌,珠光寶氣,所以頗引人注目。 小桃紅不是沒有見過場面的人,但這時卻不免逡巡卻步。就在這時,走過來一個華服少年,含笑點頭:「秀英姐!怎麼一個人?」 小桃紅倒是一愣,定睛看時,才認出來是見過一面的薛匯東。「二姑爺!」她問,「那一天從美國回來的?」 「前天剛到。」薛匯東說,「昨天進宮,談得晚了,來不及去看二哥。」 「我都不知道你回來了。你二哥也常惦著你。」 「多謝二哥惦著。」薛匯東問:「是——?」 這是問:是一個人嗎?小桃紅懂他未便出口的話,便即答道:「約了個人,不知道來了沒有。」 「是那位?」薛匯東說,「不妨先到我那裡坐坐。我讓僕歐替你去找。」 他是一番好意,小桃紅卻頗為難。一方面她不知道他同座的有些什麼人?雖然薛匯東喝過洋墨水,並不看輕自己,而且用了「秀英姐」這個與眾不同的稱呼,但為他的同座引見時,身分稱謂,卻諸多不便。 再一方面讓侍者去找人時,又如何說法?總不能說要找某某小班的某某姑娘。那一來不但出小鳳仙的醜,也丟自己的人。 就在這尷尬辰光,遇見了救星。此人非別,正是她在盼望的小鳳仙。一眼瞥見,撇下薛匯東便急步迎了上去,又喜又怒地說:「怎麼到這時候才來?」 「有點事耽擱了工夫。」小鳳仙問,「座位在那裡?」 「還沒有座位。快來吧,再不來我可要急死了。」 兩人一轉身,都看到了薛匯東。他是依照西洋的禮節,自覺有照料小桃紅的義務,所以此時含笑示意,同時迎了上來。 小桃紅不能不介紹,指著薛匯東說:「這位是薛少爺!」 她才說一句,小鳳仙便即接口:「我見過。」 「恕我眼拙。」薛匯東微微鞠躬,「我記不起了。」 「薛少爺自會記得。」小鳳仙說,「也是在這裡。那天歐美同學會慈善舞會。」 「喔,喔,是的,是的!」 聽他們兩人這樣交談,小桃紅恍然大悟,隨即覺得心頭一震,急急問道:「那天你也在這裡?」 「是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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