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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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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不肯,是我作不了主。」 「那你就回去好了!」毛延壽扳著臉說。及至胡裏圖勃然變色,他卻又從從容容地加說了一句:「這不是我的話,是石相爺讓我這麼跟你說的。」 「他?」胡裏圖猶有些氣憤:「我家單于待他不錯,何以如此不講交情?」 「我也覺得奇怪!」毛延壽說:「照我想,一定是皇上的意思。憋了一肚氣,無可發洩,有意難一難你們。」 胡裏圖深深點頭,「說得是!」他比較沉著了:「你看,這個麻煩該如何應付?」 「少不得還是那句俗語,得人錢財,與人消災。」 胡裏圖本就是這樣想,所以聽毛延壽這一說,立即作了決定,走石顯的門路,將這張禮單大大打一個折扣。 「老毛,石相爺對你與以前大不相同,是不是?」 「你以為他饒了我了?不!不!」毛延壽亂搖著手:「只為一時奈何我不得,也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所以暫時放鬆一步。等這次喜事完了,我的命也就完了!」 「何以見得?」 「為了昭君不能不下嫁單于,皇上恨不得吃我的肉!」毛延壽滿懷委屈地說:「只望將來單于別忘了,他的豔福是我拿性命為他換來的。」 疏通石顯是個鐵定不移的主意,可是做起來不容易。主要的是,胡裏圖此來,除了照例應該進獻的貢禮及饋贈中朝大官的儀物以外,並無特別珍貴之物可以取悅石顯。 「我想只有就地取材了!」毛延壽說。 「何謂就地取材?」 「召集槁街上的富戶,看有什麼精金美玉,奇珍異寶,暫時借來一用,隨後補償。」 「不行,槁街上的情形,我很清楚。」胡裏圖搖搖頭,「若說槁街上有什麼奇珍異寶,只怕就是一個烏娜諾。」 這是戲言,但生心裏邪的毛延壽卻有歪腦筋可動,盤算了一會,臉上浮起了得意的笑容。 「怎麼?老毛!」胡裏圖不解地:「你笑得好玄。」 「你說烏娜諾是奇珍異寶,這話一點不錯。我聽說她生具異香,但只有在枕席之間,香氣才會髮露。倘或她肯犧牲色相,能讓石相爺真個消魂,又何事不可商量?」 「這個辦法,」胡裏圖有些茫然:「行嗎?」 「一定行,」毛延壽說:「事不宜遲,今天就佈置起來。只請石相爺一個,備酒只要烏娜諾一個人。」 胡裏圖考慮了好一會說:「試倒不妨試一試。不過先得跟烏娜諾說好。這件事如果她不願,固無從談起,就稍微有點勉強,亦不會有好結果。」 「誠然!所以胡將軍,你必得設法說服她。據我所知,烏娜諾吃軟不吃硬,喜歡戴高帽,最好你降尊紆貴,親自登門去求。」 「言之有理,我此刻就去。」胡裏圖矍然而起。 「你請!」毛延壽安坐不動:「我在這裏靜候好音。」 胡兒亦很講究尊卑長幼,所以槁街上最受尊敬的是,一個年逾八旬,在中國待了五十幾年的琴工。胡裏圖每到長安,不去槁街則已,一去總是先訪那老琴工。唯獨這一次例外,直接便來到烏娜諾所經營的酒家。 例外還不止於此。一進門便朝上頓首,這是有求于主人的隆重禮節,以致所有在那裏飲酒作樂的胡兒,無不詫異莫名。烏娜諾則是困惑多於一切,只俯在一邊,有如待罪的樣子。 「請大家散一散!」胡裏圖的從人高聲說道:「胡將軍與主人有正事商議。」 聽這一說,酒客們逡巡各散。烏娜諾到此時方始問說:「胡將軍何故如此?逾分的舉動,震驚世俗了。」 「我是為所有呼韓邪的族人來求姑娘。務必請姑娘許我所請。」 就此時又來了一撥酒客,見是胡裏圖在座,有的退了出去,有的索性走來問訊致敬。看來此處竟無法深談。 於是胡裏圖問道:「姑娘可能暫抽身片刻,隨我到賓館。我有要緊話奉告。」 烏娜諾有點躊躇,一則無人看店,再則怕惹起閒話。想一想說:「後面有間屋子還算僻靜,就怕有人闖進來,不妨請胡將軍帶來的弟兄們擋一擋。」 「這也可以。請引路。」 於是烏娜諾帶著胡裏圖到她臥室。入門便隱隱聞到一種似蘭似麝,莫可名狀的異香,不覺心頭一蕩,趕緊眼觀鼻,鼻觀心地收攝心神。 「胡將軍,有話請吩咐。」 「久聞姑娘深明大義。」胡裏圖將想好的話,念書似地背了出來:「如今有個難題,要靠你的大力。」 「漢家以昭君許婚單于,這件事,你是知道的,如今漢家天子雖已應允照婚約行事,其實心中不願,有所刁難,開來一張貢禮單子,是我們力量所萬萬及不到的,倘或拒絕,便將失和,說不定大興兵戎。如今要請姑娘救一救呼韓邪的族人。」 聽到這話,烏娜諾頓覺雙肩沉重,負荷不勝。但勇氣還是有的。「胡將軍,」她說:「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做。」 「做你一定做得到,就怕你不願意。」 聽這麼一說,烏娜諾不免狐疑,不過話已說出口,她亦不願更改,只說:「請胡將軍說來聽。」 「是這樣,」胡裏圖放鬆了聲音:「此事的關鍵,全在中書令石顯一個人身上。只要他肯幫忙,自然無事。如今就是要你設法,能勸得他肯幫忙。」 「喔!」烏娜諾沉著地問:「我能有什麼法子?」 問到這話,胡裏圖有些礙口,答語就有些結結巴巴了,「我想請石中書來赴宴,只請他一個人,另外要請人勸他的酒,也是一個人。就是,就是姑娘你。」 烏娜諾完全明白了,是不是能答應還待考慮。不過有句話非得先確實求證不可。她想了一下,含蓄地問:「都是一個人,他也是一個人,我也是一個人?」 「對了!」難出口的話已經出了口,以後就容易了,所以胡裏圖答得很快:「如果不是一個人對一個人,那些關係重要的話,怎麼會有機會說?」 想想也是,烏娜諾覺得自己的話問得多餘,略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笑得極甜。 「姑娘,」胡裏圖的口舌忽然變得很伶俐了:「憑你這一笑,石中書就會聽你的話,不信你試試。」 「果然只是笑一笑,對大家便有那麼多好處,我又何樂不為?無奈——」她歎口氣,沒有再說下去。 這是在猶豫,胡裏圖心想,不必逼她,靜靜地等待,讓她考慮周詳,結果會比用言語逼她更為圓滿。 果然,烏娜諾怎麼樣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但也不十分甘願,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只有一個做法,比較有意思。 「我可以答應。不過,請胡將軍亦答應我一件事。」 「好!好!」胡裏圖一連聲地:「你說!你說!」 「除非你把毛延壽殺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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