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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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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例外地,這天石顯知道毛延壽在,卻並未召他晤談。他亦無從打聽,問起來,有的搖搖頭,有的答一句:「不知道!」甚至根本不答,有嫌他多事的表情。 反而是呼木,因為在大鴻臚署中有熟人,打聽到一個很珍秘的消息,據說宮中起了軒然大波:太后知道了調兵遣將,打算大舉討伐呼韓邪,震怒異常。不但嚴厲地指責了皇帝,而且特召昭君,猶如審問一般,將皇帝所有的計謀,都問了出來。最慘的是石顯,不僅僅止於被痛責,差一點相位都不保。 怪不得,這可真是石顯平生未有的打擊了。「現在呢?」毛延壽問:「還發不發兵?」 「你沒有看見?這兩天街上的兵已少得多。」 「這麼說,是偃旗息鼓,什麼都不必談了?」 「是的。」呼木答說:「你不防去打聽打聽陳湯!我聽說他也受了責備,一氣之下自請出鎮吳越,已經離開長安。」 「呃!」毛延壽又問:「那麼和親之事呢?」 「想來是照約履行。大概不久就有明詔。」 聽得這些話,毛延壽心裏替呼韓邪高興,但表面上卻正好相反,故意三天不到相府,第四天帶著一副愁眉苦臉上門,希望能夠見著石顯。 到得下午,石顯回府。一直在大門口閑坐的毛延壽,隨眾侍立,看到了石顯,也讓石顯看到了他。 「好幾天沒有看到你了。」石顯依然鬱鬱寡歡。 「是的,」毛延壽答應著,意興蕭索地跟在他身後。 「完了!」石顯浩然長歎:「幾個月的心血,完全白費,落了一場笑柄!」 「唉,真是!」毛延壽裝得痛心疾首地說:「太后為什麼這樣子愛管閒事?」 「不必去談了,且借酒澆愁。」 陪著石顯小飲,慢慢地話又多了,毛延壽終於將憋了好久的一句話說了出來。 「請問相爺,現在對呼韓邪不討伐了,總還該有別的處置辦法吧?」 「當然,非戰即和。」 「怎麼和法?」 「和親啊!」石顯反問一句:「還能有別的和法?」 「和親?相爺是說——」毛延壽不敢再說下去。 「這一趟可再沒有別的法子了,只有拿甯胡長公主,也就是封過明妃的王昭君,送到塞外,去做呼韓邪單于的閼氏。」 「這,」毛延壽不問不行:「皇上捨得嗎?」 「太后所命,又是昭君含淚允承了,皇上不舍也不行。」 「這一下心裏總不舒服吧?」 「豈止於不舒服?心裏恨極了!」 「恨極了?」毛延壽大為緊張:「恨誰?」 「你想呢?」石顯斜著眼看毛延壽。 這一看將毛延壽嚇得發抖:「相爺,是恨我?」 「不是恨你,是怨罪魁禍首。」 禍端皆由毛延壽而起。他知道辯亦無益,如今唯有求饒。 於是,他起而複跪,伏地不起。「相爺救命!」說著磕頭如搗蒜。 「起來!起來!」石顯說道:「你放心。」 聽得這一說,毛延壽不由得仰起臉,驚喜地望著石顯。 「你一時死不了!為什麼呢?既然和親,就索性大方些。皇上既釋了王昭君,又要殺你,呼韓邪知道了,心裏當然不是味兒。再說既是辦喜事,也不宜行刑。所以你放心好了!」 細想一想!怎能放心?「一時死不了」,總有死的時候。毛延壽可以估量得到,三、五個月以後,皇帝必是命廷尉衙門,隨意給他安上一個罪名,綁上法場,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在監獄之中。 任憑毛延壽如何哀求解釋,石顯只是喝著悶酒想心事,直到被他絮聒得煩不過了,方始問出一句話來:「你倒替我想想,我有什麼法子救你?」 「相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肯救我一條性命,自然有法子。皇上對相爺言聽計從,替我求個恩,留著我一條死不足惜的微命,將來終有將功折罪之日。」 「那麼,你說,你有何功可建?」 這就不是空言所能搪塞的了。毛延壽細想了一會,欣然說道:「相爺,我看這樣,還是回到最初的那個法子上來,另外選一個人,要跟甯胡長公主相貌相像的,我再替她著意修飾一番,可以冒充得過,同時,我也跟著去送親,在呼韓邪面前硬說是真的王昭君。呼韓邪又從哪裏去辨別真偽?」 「這一計聽來有理,可惜時不我待。」石顯搖搖頭:「一時哪裏去找跟甯胡長公主相貌相像能冒充得過的人?」 「後宮佳麗三千,我就不相信找不出來。」 「就算找出來了,說話不是歸州口音,王家的一切,毫無所知,怎麼冒充得了?弄巧成拙,反而大為不妙。算了!算了,你的主意仍不通!」 毛延壽嗒然若喪,半晌開不得口,而石顯卻說話了。他還有田毛延壽之處,主要的是,要讓他親眼看到上車出長安,遠赴塞外的長公主,是貨真價實的王昭君。所以其勢不能不自我轉圓,好讓毛延壽有機會去「作證。」 「我在想,你只有一個機會可望求得一線生路。」 「是!是!」毛延壽頓生希望,急忙答說:「請相爺吩咐,我一定盡力而為。」 「我把你派為送親的隨員,到了塞外,你須在呼韓邪身上格外下功夫,讓他對漢朝效忠,有個極其切實的表示。那時候,我就可以有理由替你在皇上面前乞恩了。」 「這,是我為漢家臣子的份所當為。」毛延壽說得冠冕堂皇:「只不知,要讓呼韓邪如何表示。」 「這再研究。無非獻地進貢之類。」 「遵命!呼韓邪那裏有些什麼好東西,我到那裏一打聽就知道,一定說動他進獻給皇上。」毛延壽詭秘的一笑:「其實,胡女也有極美。」 石顯笑笑不答,毛延壽也就說不下去了。從今天開始,他又上了心事,而石顯卻閒逸異常。多少天來,這兩個身份絕不相配的人,鉤心鬥角,一直賭心計,或勝或負,相去皆不甚遠,惟獨到了此一刻,勝負懸殊,成了一面倒的形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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