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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可惜!」陳湯脫口說了這一聲。

  「陳將軍可惜什麼?」

  李代桃僵的這一計周祥是知道的,所以陳湯直訴感想:「縱有盛開的奇花異卉,韓姑娘是看不見了。」

  「只怕!」周祥起了同感:「只怕一輩子都看不到了!」

  陳湯無言低頭,心頭惻惻然地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憂鬱。

  「陳將軍!」周祥指著殿旁的小屋說:「你先請這裡坐。」

  等陳湯進屋坐定,周祥很快地去而複回,招招手,默無一言地,將他引入殿中。

  殿內有宮女在迎接,周祥在門檻外說:「逸秋,這是皇上派來為韓姑娘診視的陳太醫。」說著使個眼色。

  陳湯這下明白了,以為韓文診疾為名,始得密談。而這個叫逸秋的宮女,顯然跟周祥一樣,得參機密,但在其他宮女、太監面前,自己便是陳太醫的身份。

  帷幕啟處,香風飄送,中人欲醉。陳湯抬眼望去,那位麗人雖非絕色,但清麗脫俗,亦足當美人之稱,尤其是那雙澄澈的眸子,不動沉靜,轉時靈活異常,仿佛目光掃處,纖悉無遺。是個極聰明而可信任的女子。

  不問可知是韓文,想起自己是太醫,在秦朝稱為侍醫,身份與將軍大不相同,因而先伏首致禮,口中喊一聲:「韓姑娘!」

  「陳太醫少禮。」韓文問道:「想來尚未用膳,應該餓了?」

  「不要緊,不要緊。」陳湯答說:「多謝關切!」

  「且先用膳,」韓文笑道:「皇帝不差餓兵。可是?」

  陳湯不知她是否語帶雙關?只含含糊糊地微笑不答。

  「我先告退。」韓文這一次是說了隱語:「要請陳太醫診治的不僅是我,還有長公主與我大姊林采。」

  「是了,」陳湯心裡明白。

  等她退出,隨眾便有人捧來食案,逸秋斟酒,陳湯攔住了。

  「陳太醫不是好酒量?」

  陳湯的量宏,確是有名的。逸秋知道他的酒量,當然知道他的身分。這證明了自己的猜想不錯,因而只暗示地答說:「你知道我今天不宜喝酒。」

  「是!」逸秋問道:「回頭太醫診疾要預備些什麼?」

  「漆筆木簡,預備開方子用。」

  「那是一定會預備的。此外呢?」

  「此外?」陳湯想一下說:「想煩你照看,莫放閒雜人等,來驚擾病人。」

  等陳湯膳罷,天色已經入暮,偌大離宮,燈火不多,顯得異常淒清。陳湯半生戎馬,見過許多號哭流離的情景,到過許多荒寒陰冷的地方,卻能無動於中,唯獨此一刻,惻惻然地有著無可言喻的哀鬱。

  忽然,帷幕之外,有衣裙窸窣之聲,而且聽去不止一人,知道三姊妹連翩而至了,便即起身,肅然等待。

  「長公主到!」逸秋揭帷輕喊。

  陳湯不知該如何自稱,只好低聲說道:「拜見長公主。」

  抬頭看時,陳湯頓有目眩神迷之感,只覺得昭君豔光照人,不敢逼眾。就這刹那間,他一直存在心底的一種困感,風流雲散,消失得乾乾淨淨了。

  他以前沒有見過昭君,所以不能想像,為什麼萬乘天子會為一個女人顛倒如此?竟而不惜大舉兵戎。此刻他明白了,只要設身處地去想一想,他自己也會這樣去做。

  「長公主、陳將軍、大姊,請坐!」

  由於韓文的聲音,陳湯才發覺還有一陌生的麗人。豐容盛節,穩重沉靜,心知即是林采,便深深低首,作為致禮。

  「三妹,」昭君指著席位說:「相去太遠交談不便。我想陳將軍是皇上所倚重信任的大將,而且此時此地亦不須避什麼嫌疑,不如接席而坐。你看可使得?」

  「我跟長公主同感。」

  「既如此,」昭君微笑著說:「請陳將軍自己動手吧!」

  「是!」陳湯將客位的一方錦席,移近主位——主位是居中,林采與韓文一左一右相陪。雖說接席,主客雙方仍有五、六尺的距離。

  「久聞陳將軍英名蓋世,今天能識面,亦是一大快事。」昭君從容地寒暄著。

  「長公主誇獎了。」陳湯是軍人的風格,開門見山地轉入正題:「呼韓邪無禮,陳湯受命,加以膺懲,但此行由於種種限制,不能不秘密行事。成敗系於彼此的合作是否密切,因而奉旨來向長公主及韓姑娘,陳述此行的一切細節,倘或詞不達意,有欠明晰,請長公主及韓姑娘不必客氣,儘量詢問。」

  「是的。這是無須客氣的事,不過,我們亦希望陳將軍明白,此去我們全在鼎力保護之下,應該怎麼做,陳將軍不妨視如軍令下達,千萬不必有所顧忌,免得誤了大事。」

  「長公主這樣子說,陳湯就更有信心了!」

  「那再好不過。就請細細說吧。」

  先說韓文。而陳湯一開始便覺得礙口。因為照計畫,須他先帶著韓文悄悄趕到雁門關去埋伏,以便出關之時,暗中與昭君相換。而一男一女,欲求行蹤隱秘,旅途方便,莫如扮作夫婦,兄妹同行,有時亦不免不便,譬如住處,兄妹同宿一室,終覺於禮不合,夫婦則不僅同室,同榻亦自不妨。這樣處處就都方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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