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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不!他是先鋒。」

  「那麼,誰掛帥呢?」

  「舍我其誰?」石顯指著自己的鼻子說。

  毛延壽大感意外,不過他很機警:「相爺,既然是你老人家掛帥,我當然在大帳伺候。」他故意這樣說,因為唯有這樣說,才是正常的反應。

  「不行!你還得跟陳將軍在一起!不然,你怎麼盡你嚮導的職責?」

  毛延壽不作聲,面露怏怏之色,石顯少不得還要安慰勉勵他一番。

  由這天開始,毛延壽便又經常到相府走動,每次去都能見到石顯。而且每次都見他意興豪邁,仿佛年輕了十來歲似地。

  這樣又過了半個月,有一天發覺石顯回府下車時,步履蹣跚,臉上的氣色,難看到極點,又似一下子老了十來歲。毛延壽大惑不解。再看從人,如石敢當,亦是臉色陰沉,好像生下來,就沒有笑過,這是為什麼?

  很例外地,這天石顯知道毛延壽在,卻並未召他晤談。他亦無從打聽,問起來,有的搖搖頭,有的答一句:「不知道!」甚至根本不答,有嫌他多事的表情。

  反而是呼木,因為在大鴻臚署中有熟人,打聽到一個很珍秘的消息,據說宮中起了軒然大波:太后知道了調兵遣將,打算大舉討伐呼韓邪,震怒異常。不但嚴厲地指責了皇帝,而且特召昭君,猶如審問一般,將皇帝所有的計謀,都問了出來。最慘的是石顯,不僅僅止於被痛責,差一點相位都不保。

  怪不得,這可真是石顯平生未有的打擊了。「現在呢?」毛延壽問:「還發不發兵?」

  「你沒有看見?這兩天街上的兵已少得多。」

  「這麼說,是偃旗息鼓,什麼都不必談了?」

  「是的。」呼木答說:「你不防去打聽打聽陳湯!我聽說他也受了責備,一氣之下自請出鎮吳越,已經離開長安。」

  「呃!」毛延壽又問:「那麼和親之事呢?」

  「想來是照約履行。大概不久就有明詔。」

  聽得這些話,毛延壽心裡替呼韓邪高興,但表面上卻正好相反,故意三天不到相府,第四天帶著一副愁眉苦臉上門,希望能夠見著石顯。

  到得下午,石顯回府。一直在大門口閑坐的毛延壽,隨眾侍立,看到了石顯,也讓石顯看到了他。

  「好幾天沒有看到你了。」石顯依然鬱鬱寡歡。

  「是的,」毛延壽答應著,意興蕭索地跟在他身後。

  「完了!」石顯浩然長歎:「幾個月的心血,完全白費,落了一場笑柄!」

  「唉,真是!」毛延壽裝得痛心疾首地說:「太后為什麼這樣子愛管閒事?」

  「不必去談了,且借酒澆愁。」

  陪著石顯小飲,慢慢地話又多了,毛延壽終於將憋了好久的一句話說了出來。

  「請問相爺,現在對呼韓邪不討伐了,總還該有別的處置辦法吧?」

  「當然,非戰即和。」

  「怎麼和法?」

  「和親啊!」石顯反問一句:「還能有別的和法?」

  「和親?相爺是說——」毛延壽不敢再說下去。

  「這一趟可再沒有別的法子了,只有拿甯胡長公主,也就是封過明妃的王昭君,送到塞外,去做呼韓邪單于的閼氏。」

  「這,」毛延壽不問不行:「皇上捨得嗎?」

  「太后所命,又是昭君含淚允承了,皇上不舍也不行。」

  「這一下心裡總不舒服吧?」

  「豈止於不舒服?心裡恨極了!」

  「恨極了?」毛延壽大為緊張:「恨誰?」

  「你想呢?」石顯斜著眼看毛延壽。

  這一看將毛延壽嚇得發抖:「相爺,是恨我?」

  「不是恨你,是怨罪魁禍首。」

  禍端皆由毛延壽而起。他知道辯亦無益,如今唯有求饒。

  於是,他起而複跪,伏地不起。「相爺救命!」說著磕頭如搗蒜。

  「起來!起來!」石顯說道:「你放心。」

  聽得這一說,毛延壽不由得仰起臉,驚喜地望著石顯。

  「你一時死不了!為什麼呢?既然和親,就索性大方些。皇上既釋了王昭君,又要殺你,呼韓邪知道了,心裡當然不是味兒。再說既是辦喜事,也不宜行刑。所以你放心好了!」

  細想一想!怎能放心?「一時死不了」,總有死的時候。毛延壽可以估量得到,三、五個月以後,皇帝必是命廷尉衙門,隨意給他安上一個罪名,綁上法場,甚至不明不白地死在監獄之中。

  任憑毛延壽如何哀求解釋,石顯只是喝著悶酒想心事,直到被他絮聒得煩不過了,方始問出一句話來:「你倒替我想想,我有什麼法子救你?」

  「相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只要肯救我一條性命,自然有法子。皇上對相爺言聽計從,替我求個恩,留著我一條死不足惜的微命,將來終有將功折罪之日。」

  「那麼,你說,你有何功可建?」

  這就不是空言所能搪塞的了。毛延壽細想了一會,欣然說道:「相爺,我看這樣,還是回到最初的那個法子上來,另外選一個人,要跟甯胡長公主相貌相像的,我再替她著意修飾一番,可以冒充得過,同時,我也跟著去送親,在呼韓邪面前硬說是真的王昭君。呼韓邪又從哪裡去辨別真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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