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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這是暗示皇后不必過問。皇帝想到昭君命如遊絲,焦急莫名。深藏心底,怎麼樣也不願說的一句話,終於被逼了出來:「請母后開恩!」他說:「只要王昭君不死,怎麼樣都可以!」

  太后心想,早肯撤手,不是什麼風波都沒有?沉吟半晌,覺得不能不准,但還得問個清楚。

  「是送到塞外?」

  皇帝心如刀絞,好半晌答不出來。不過表情上是看得出來的,真個無奈,唯有割捨。見此光景,太后卻真有些惱恨王昭君了。

  「哼!今天才知道,王昭君真的長過凶痣。」

  「那——」皇帝忍不住分辯:「那是毛延壽瞎說。」

  這句話恰如火上加油,「你怎麼知道毛延壽瞎說?」太后沉下臉來:「我看他一點都沒有說錯。這一陣子,六宮不安,都是她一個人起的禍。如今索性大動干戈了!我告訴你,我賜死是為了大漢朝的國體。」

  皇帝無語,皇后看太后意思有些活動了,心想反正釘子已碰得頭破血流了,不如再碰一下。否則,為德不卒,釘子就是白碰了。

  「皇太后為國家百姓操心,皇上也是知道的,總請皇太后開恩,先放寬一步。等臣妾去勸皇上,果然到了王昭君非死不可的時候,臣妾一定奏請皇太后再降懿旨。」

  這話說得相當委婉。而皇后站在皇帝一邊,又不免使太后勢孤之感,非趁勢收篷不可。

  怒氣不息而無可奈何,「好吧!」太后將置在玉座旁的拄杖拿起,頓一頓說:「我不管了,也管不了!看你非把大漢朝的天下斷送了不可!」說著,霍地站起身來,扭頭就走。

  「母后!母后!」皇帝跪了下來,拉住太后的衣服。

  皇后卻又拉住皇帝的衣服。等他轉臉來看時,她使個眼色,向外呶一呶嘴。皇帝恍然大悟。救人要緊,母后面前請罪,不必急在此一刻。

  於是皇帝松了手,而太后亦就毫無顧視地走了。

  【第十八章】

  青衣布裙的昭君,望著桌上的一杯藥酒,淚滴如斷線珍珠似地滾滾而下。她不是貪生,只是想起賜死的噩耗傳到家鄉,年邁雙親不知道會怎麼地哭得死去活來?方寸之間,有如臠切般刺痛,以致於再也無力自製而已。

  「大姊,」她突然伸手:「我要跟四妹作伴去了。」

  手剛伸到酒杯上,卻為林采一把按住。「二妹、二妹!」她幾乎是哀求的表情:「你千萬不要這樣。等一等!」

  「還等什麼?」門外冷冷的聲音在接口。

  林采與淚眼淋漓的傅婆婆,莫不一驚。明知是誰的聲音,還是都回頭去看。果然不錯,是掖庭令在門外。

  「傅婆婆!」

  「在。」傅婆婆奔了出去,搓著手,低聲音說道:「你老就高抬貴手——」

  「什麼高抬貴手?」掖庭令大聲喝斷:「皇太后的懿旨,限午時覆命。你看看太陽!你去跟王昭君說,別這麼貪生怕死。」

  「皇上不是有旨意,暫時留下人來嗎?」

  「不錯!有。」掖庭令故意提高了聲音:「皇上的旨意在前,太后的旨意在後。我倒問你,就算是一家普通人家好了,我是該聽娘的話,還是兒子的話?」

  「大姊!」昭君冷不防地又去奪藥酒:「掖庭令的話不錯,懿旨不可不遵。」

  「不!不!一定有後命。忍死須臾。」

  一言未畢,聽得掖庭令在門外厲聲喊道:「林采,你出來!」

  林采不理他,「你想偏了!」林采急促地說:「生死原不算什麼!可是不能枉死。」

  「林采!」掖庭令的聲音更高了。

  「我們姊妹一場——」

  「沒那麼多好說的。」

  「我只說兩句。」

  「你老,就容他們姊妹說兩句話吧!」傅婆婆亦代為求情:「兩句話功夫,亦誤不了多大功夫。」

  「好吧!兩句。」掖庭令終於答應了:「多一句也不行。」

  「多謝長官。」

  「別羅唆了!」掖庭令喝道:「快去說。說完兩句就走。」

  「是!」林采與昭君淚眼相向,聲哽喉頭:「二妹,叫我說什麼呢?」

  兩人不約而同地撲向對方,相擁痛哭,這一下掖庭令可忍不住了,正待發作,傅婆婆見機,奔過去拉開了林采,眼卻望昭君。

  「昭君姑娘,你有什麼後事,儘管交代!你別管你姊姊,她可不能跟你多說什麼。」

  昭君比林采又沉著些,微點一點頭,勸慰林采:「大姊,你不必傷心,一切命中註定,我誰也不怨。有朝一日得能見我爹娘,不必提起今天的情形,只說我是病死的好了。」她停了一下又說:「像我,也算為國而死,沒有什麼好遺憾。只是皇上的深恩,無從報答了。」

  「是啊,二妹!皇上一定會求太后收回成命,你不能死!」

  一語未畢,掖庭令大聲喝道:「好了,好了,林采出去。再不知趣,可要難看了。」

  「長官!」林采跪了下來:「求你老再開開恩,不要逼得太厲害。」

  「什麼?」掖庭令厲聲向傅婆婆說:「去!把她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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