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王昭君 | 上頁 下頁 |
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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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行,連陳和也有些看急了!因為所謂「請托」,就是受賄,此事可大可小,只看孫鎮的意向。如今孫鎮頗為慍怒,自己為明心跡,也只有拿「公事公辦,決不徇情」八個字作自保之計。 於是,那交還王襄而辭謝不受的四鎰黃金,再次退還給王家。見此光景,王襄知道事成僵局,連夜又派了人趕到巴東,催昭君務必克日趕回秭歸。 到得第四天,王興從巴東回來了,帶來一個非常意外的消息,昭君與她的兩個哥哥,根本未到巴東。 這會到哪裏去了呢?不由人不懷疑,是在深山中遇了險? 王太太急得兩淚汪汪,坐立不安。王襄自然也懷有深憂,只是為了安慰妻子,不便形諸顏色,只召集親族中的壯丁,懸下賞格。請他們分道入八學士山去搜索。 亂糟糟地初步處置剛畢,縣裏則又著人來請了。王襄自然據實陳告,而孫鎮卻不肯信他的話,只是連連冷笑。 「實不相瞞,」王襄愁眉苦臉地說:「內人本來不捨得小女被選入宮,如今心思也改變了。生離到底強於死別,小女若能平安歸來,情願入選。倘或遇險,從此永別,愚夫婦就活著又有什麼意思?那時欽使要治我的罪,在我根本就無所謂了。」 說得如此沉痛,孫鎮不能不信。但由他的說話中,越發可以想見昭君是何等晶瑩圓潤的一顆稀世明珠!因而對她的生死下落,亦就更為關心,與陳和商量,不妨也派人幫著搜尋。 陳和當然照辦。派出十來名差役裹糧入山,細細查訪。 這樣三天過夫,不大的一座八學士山,幾乎搜遍了,毫無蹤影。如說遇險,不論是墜入深谷絕澗,或是為猛虎毒蛇所噬傷命,總有跡象可尋,而竟杳然。何況王家兄弟還帶著下人,一行人眾,就是遇了險,不致於全數遭難,總也有個把人可以逃出命來,回家報信,而亦竟無一有,豈不是一樁大大的蹊蹺。 孫鎮居心此刻苛刻,認定這是王襄有意安排的一個騙局,頗有受人戲侮之感,因而越發惱怒,決定要「公事公辦」了。 於是下令將王襄拘提到案,親自審問。「你可知罪?」他說,「這個騙局,疑竇重重,你何以自解?」 「我不必作何解釋,請欽使治罪好了。」 在王襄自覺不必辯,辯亦無益,愛女如果遇險,則一切都可置之度外,所以這樣回答。 而孫鎮卻誤會了,以為是他詞窮服罪,正好證明自己的看法不錯,這就不必再推究案情,只須考慮如何治罪。 轉到這個念頭,立刻發覺自己遭遇了難題:第一、沒有司法的權責,不能治王襄的罪;第二、就算能治罪,不知道應當援用哪條律例?所謂「抗旨」、「欺罔」,到底只是口頭恫嚇的話,寫入「獄詞」,據以定罪,那又是另一回事。 不過。雖不能治王襄的罪,卻可以交代陳和逮捕,帶回京去。這樣想停當了,便即說道:「王襄,你既然無以自解,承認是個騙局——」「欽使!」王襄抗聲說道:「治我的罪可以,我可不能承認是個騙局。」 孫鎮一愣,「你怎麼又翻供了?」他說,「既非騙局。那麼,人呢?」 「小女生死不明,教我如何交人?」 答得振振有詞,駁他不倒。可是,孫鎮亦非弱者,不跟他辯這一點,只說:「好!就算生死不明,不過總有水落石出的一天。眼前你還不能卸責,我亦不能放你。唯有拿你帶進京去,交付廷尉衙門,依律治罪。只要你的女兒能夠報到。或者能確實證明,是出了意外,我仍舊可以放你。」 這樣處置,不算過分,王襄問一句:「要怎麼才算是出了意外的確實證明?」 「如果出了意外,總有屍首吧?」孫鎮作了個結論:「反正沒有活的有死的!王昭君若無下落,你就休想回家了。」 王襄黯然無語,聽憑孫鎮交代陳和,將他下獄。王夫人得知信息,急得幾乎昏厥。央求族人出面,請求保釋,陳和一口拒絕,孫鎮則決意加重壓力,關照陳和,儘快將王襄解送進京。 於是,陳和連夜備辦文書,派定解差。第二天一早起解之前,照例先要「過堂」,先傳兩名解差上堂回話。「你們的盤纏跟文書領了沒有?」 「領到了。」 「這王襄是抗旨的罪名,等於欽命要犯。你們這一路解送,要格外仔細!」 「是。」 「好!先退下去。」陳和大聲吩咐:「帶王襄。」 王襄已換了罪犯的打扮,身穿赭色布衣,腕上加著手銬,容顏慘淡地上得堂去,雙膝一跪,靜待問話。 「王襄!奉欽使之命,將你解進京去,今天就要啟程。」 「是!」王襄有氣無力地答應著。 「你要明白,這不是本縣故意與你為難,亦不是欽使對你有何成見,實在是聖命難違,只好將你解送進京,自己去分辯。一路上,解差不會難為你。如果你女兒有了下落,亦可以將你追回來,釋放回家。總之。你不要怨本縣無情!」 「我不怨父母官,只怨我女兒不孝。」 「你明白就好!」陳和大聲說道:「來!拿王襄送上檻車。」 檻車俗稱囚車,專為長途解送重犯之用。是一個安著輪子的木籠,籠蓋是兩塊木板,中間各有一個半圓形的缺口。犯人入籠蹲坐著,兩塊木板蓋上,缺口恰好掐住脖子,腦袋露出在上,跟戴了一面枷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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