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王昭君 | 上頁 下頁 | |
三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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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第一心願是能夠留下昭君,其次才是殺毛延壽。 如今第一心願已可達成,而況將來還可以治毛延壽的罪,所以對石顯的奏報,頗為滿意,很誇獎了他一番。然後,興匆匆地親自將這個好消息去告訴昭君。 昭君的心情很複雜,有些沒來由的不安,也有些對韓文抱歉的感覺,當然更多的是興奮——想到能夠長伴君王,得遂始願,亦不免在欣喜之外。還有好事多磨的感慨。 「呼韓邪在上林苑窺探過,本覺得韓文也是美人,如果不是毛延壽,又何致於有此波折?如今也不必去提它了!昭君,」 皇帝很起勁地說:「等韓文一動身,我立刻就封你為妃子。你喜歡用那個名字做名號?」 「昭君不知道,只要,」她道出了心聲:「能夠光明正大地侍奉皇上就好。」 「光明正大?」皇帝想了一會。點點頭說:「我自有道理。將來的名號一定讓你滿意。」 「多謝皇上。」昭君提出一個要求:「請示皇上,可否准昭君去看一看韓文?」 「可以,可以!也是應該的。明天我就派周祥送你去。」 姊妹相見,離情潮湧,執手私語,到了應該回宮的時候,猶自依依不捨。 「二姊,你請吧!」反是韓文催促:「回去晚了,許多不便。」 「不要緊,我再坐坐。」昭君從手腕上捋下一隻綠鐲子,遞了過去:「三妹,這只鐲子你戴著!」 「不,不!」韓文雙手推拒:「二姊鐲子是一對,拆散了不好。」 「我們姊妹不是拆散了嗎?」昭君指著另一隻手上所戴的玉鐲,「這一隻,是母親給我的,親情所奇,不便奉贈。送你的這一隻,原是皇上所賜,我已跟皇上奏過,准我轉贈。三妹,你不必客氣!此去風塵僕僕,萬里荒涼,三妹為我受苦,實在於心不安。區區微物,亦說不上報答,只不過見物如見人而已。」 「既是二姊這樣說,我就覥顏拜受了。」 於是昭君拉過韓文的手來,親自替她將鐲子戴上,眼淚卻忍不住一陣陣流,滴在鐲子上,顯得玉色格外鮮豔。 韓文當然也很傷心,不過比昭君來得堅強,所以反而勸慰:「二姊,你不必為我難過,我覺得能夠這樣,總強似在後宮埋沒。」 「三妹,你能夠這樣想,我很安慰,你儘管放心去吧,我自會提醒皇上,格外派人照應伯父、伯母。」 「多謝二姊!」韓文又說:「還有大姊、四妹。」 「這更不用你惦念,我自會就近照應。三妹,塞外嚴寒,你的身子並不算好,千萬自己保重。」 「是,我知道。」 正談到這裡,周祥在門外大聲喊道:「要事面稟。」 確是要事,慈壽宮派人來通知,太后召見昭君及韓文。 當著皇帝、皇后、馮婕妤、昭君的面,太后問韓文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心甘情願代替昭君遠嫁塞外?」 「是!」韓文毫不含糊地說:「回奏皇太后,韓文心甘情願。」 「我可再提醒你,如果嫁過去以後,日子過得不如意,有怨言了,或者平時語言不當了,洩漏了真相,這,」太后神色凜然地說:「這可不是兒戲之事。」 「皇太后請釋慈懷,韓文此去,一切利害關係,都已徹頭徹尾想過,決不敢絲毫疏忽,貽患國家。」 「好,好——」太后頗為嘉許:「果能深明大義!」 「多謝皇太后誇獎。」 「皇帝,」太后突然提高了聲音喊。 「臣兒在!」 「從今天起,」太后指著韓文說:「她就是王昭君。」 「是的,」 「從今天起,她就是甯胡長公主。」 「正是。」 「那麼她呢?」太后指向昭君:「不但封號沒有了,連姓名都沒有了。」 皇帝一愣,旋即欣然,「回奏母后,」他說:「還是有名有姓了,姓王名嬙。」 「恢復了本名也好。」 「再回奏母后、兒臣要封王嬙為『明妃』。請母后賜准。」 此言一出,自太后以下,臉上都浮起一層難以言喻的表情,除卻皇帝與昭君以外,其餘的人的感覺,大致相同,驟聽之下,似乎意外;細想一想,勢所必然。 雖說勢所必然,到底要奉了懿旨,才能作數,所以大家的視線都集中在老太后臉上,唯一的例外是昭君。低著頭是悚恐待命的模樣。 就這一副近乎悚恐的神態,使得太后於心不忍。本來民間佳麗,一經選入後宮,人人都有被封為妃嬪的資格,太后是沒有理由不准的。她此刻躊躇的是,妃子的名位高於婕妤。昭君後來居上,對馮婕妤一說,似乎委屈了些。欲求公平,不是抑此,便是揚彼。太后想了一會,決定做一件大歡喜之事。 「皇帝!」她喊。 「臣兒在。」皇帝不免緊張了,一面答應,一面偷覷太后。 「准封王嬙為明妃。」 「是!」皇帝響亮地答應。 「不過,馮婕妤亦該晉封了。」 「是!是!臣兒遵懿旨。」皇帝欣然樂從,接著轉臉喊道:「明妃!」 昭君茫然不省,還是韓文輕輕推了她一下,方始憬悟,急忙斂手答應:「臣妾在。」 「還不快向太后謝恩?」 「是!」昭君整一整襟袂,盈盈下拜:「臣妾叩謝太后。」 太后少不得有一番勉盡婦職,輔助皇后善事皇帝的勉勵之詞。接著又指示昭君以大禮參見皇后,並與馮婕妤見了禮。 昭君尊稱她為「姐姐」。 然後,太后賜宴,除了皇后的態度,略見淡漠以外,慈壽宮中倒是笑語喧嘩,很熱鬧了一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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