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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第十二章】

  關在京兆尹衙門裡的毛延壽,是死囚的待遇,白天腳鐐手銬,到晚來睡的倒是高鋪,不過手足都綁在特製的木臺上。

  這個木台名叫「匣床」。

  三天匣床睡下來,毛延壽大有生不如死之感。可是一聽獄吏說一聲:「毛司務你今天大喜!」卻又嚇得幾乎昏了過去。

  「你,你老說明白一點兒,什麼喜事?」

  「那就說明白一點吧,省得你做糊塗鬼:今天奉旨拿你處斬,你有什麼話交代家族?」

  這一下毛延壽真的昏死過去了,癱瘓在地,不便上綁,獄卒取來一桶冷水,當頭一淋,毛延壽方始悠悠醒轉,放聲大哭,乞求饒命。獄官從未遇見過這樣的死囚,料知勸亦無用,只有不理他。

  就在這擾攘之際,突然由廷尉衙門派了人來,阻止行刑,將毛延壽提走,隨即轉送中書府。

  毛延壽喜出望外,心知事有轉機,一條性命全靠在石顯身上。一路上盤算,必得整頓全神對付石顯,好歹將死的說他活來。

  進了相府後堂,他滿面感激地跪倒磕頭,恭恭敬敬地說:「毛延壽叩謝相爺不殺之恩!」

  「不敢當,不敢當!」石顯答說:「我無權不殺你。」

  「相爺太過謙虛,皇上只聽相爺的話。毛延壽自知死罪,只有相爺能救我一條小命。」

  「我倒想救你,無奈你太狡猾,救人不敢相信你!」

  毛延壽痛苦地咧起了嘴,然後猛然一咬牙,重施自責的故技,一面打自己的嘴吧,一面罵:「毛延壽,你混蛋!毛延壽,你該死!誰叫你平常不做一件好事,到想改過向善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了——」

  「毛延壽!」石顯大聲喝阻:「你真的想回心向善?」

  「相爺莫問我,我又不能將心挖出來給相爺看!」

  「我給你一個機會,如何?」

  「相爺、相爺!」毛延壽「咚咚」地磕著響頭:「果然如此,相爺就是我的重生父母。」

  「你先不要高興!」石顯正一正顏色說道:「要看你的本事,如果你辦不成功,還是要死!」

  「一定辦得成功,一定辦得成功!」毛延壽精神抖擻地說:「相爺智珠在握,最能識人,當然已經估計到,必是我毛延壽力所能及的事,才給我這麼一個機會。」

  這兩句話恭維得恰到好處,也是實話。石顯覺得很中聽,點點頭說:「話雖如此,也不可掉以輕心。」

  「性命出入的事,何敢輕心?」

  於是石顯吩咐左右回避得遠遠地,方問毛延壽:「呼韓邪跟你的交情不錯吧?」

  毛延壽不敢說實話,「嗯、嗯」地支吾著。

  「說實話!」石顯提出警告:「你越誠實,活命的機會越大。」

  「是!」毛延壽豁出去了:「呼韓邪對我交情不錯,管我叫『老毛』」。

  「如此相稱,交情很不錯的了。毛延壽,我現在要把你送回呼韓邪那裡,你要跟他懺悔,說你騙了他。」

  毛延壽亂眨著眼睛問:「請相爺的示下,說我騙了他什麼?」

  「你第一次逃到賓館,是不是帶去一張王昭君的圖?」

  「有這回事。」

  「那你就跟呼韓邪說,王昭君那張圖不對!你不過為了煽惑他,故意畫得那樣美。其實,本人與你所獻的圖,並不相符。」

  毛延壽想了一下,連連點頭:「相爺的意思我明白了,可是,」他又遲疑地問:「呼韓邪如果問我,真的王昭君是什麼模樣,我該怎麼說?」

  「你想呢?」

  「住在,」毛延壽試探著問:「住在上林苑的韓文?」

  「王昭君!」石顯重重地說,倒把毛延壽嚇一跳:「記住!如今住在上林苑的,是甯胡長公主王昭君。呼韓邪已經見過了。」

  「是,是!這下,我完全明白了!」

  「光明白還不行!你要說得呼韓邪相信。他如果不相信,你還是不能活命。」石顯略停一下又說:「毛延壽,我知道你詭計多端、花樣百出,你好好去籌畫,要怎麼樣才能讓呼韓邪相信你的話!」

  這可是極大的難題,毛延壽不斷用手敲著額角,三角眼一揚一眨地煞費躊躇。

  如是有好一會的功夫,毛延壽突然問道:「相爺,有件事我不明白,你老人家放我出去,不怕我逃走?」

  石顯微微笑著,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兒的玩具,一個竹框蒙薄皮的小鼓,兩面結著繩子,上系一粒黃豆,只捏住把子一撚;小鼓搖轉,黃豆打擊鼓面「冬、冬」作響,其名謂之「博浪鼓」。

  「你認得這玩具是誰的嗎?」

  毛延壽入手便知,上有一個「毛」字,是他親手所書,「這、這是小犬的玩具」。他說:「怎的到了相爺手裡?」

  「你妻子跟你兒子,我已經派人好好安置在極妥當之處。」

  毛延壽一驚,而表面卻不能不堆滿笑容道謝。

  石顯雖掌握了毛延壽的「命根子」,但亦並非一味威挾。

  好言慰勉,作了很多將功贖罪,及有賞賜的諾言。毛延壽自是感謝不盡。

  將這一段說開了,毛延壽問道:「請示相爺,我什麼時候去看呼韓邪?」

  「如果你已經想妥當了,隨時可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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