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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遵命。」

  「不過要小心。」

  「相爺是怕昭君會把我們勸她的話,奏知皇上,惹起麻煩?」史衡之自問自答地說:「不會!昭君深明大義,知道事情的輕重,在皇上面前說話很有分寸的。」

  「好!此事辦成,加官晉爵,在我身上。」

  由於石顯作此承諾,史衡之大為興奮。細細籌畫了一番,第二天上午到昭君宮裡求見。

  這是昭君被封為長公主以後,第一次得見史衡之。究竟在掖庭相處多日,頗有他鄉遇故知的親切之感。接見賜坐,殷殷垂詢。周旋了好一會兒,方始問起來意。

  「是有幾句話陳告長公主。」史衡之一面說,一面看著秀春。

  這是要求秀春回避,昭君會意。隨即以飼鵬鵡為藉口,將秀春遣開,好容史衡之開口。

  「長公主,呼韓邪大鬧石中書家,不知有所聞否?」

  「是啊,我也聽說了。」昭君很關切地:「何致於鬧得破臉?」

  「說起來是我們的理屈。如今文武百官都很為難,呼韓邪得理不讓人,大有決裂之意。果真到了這一步,百姓恐怕又要遭刀兵之災了!」

  「既然如此,應該奏聞皇上。」

  「誰敢?」史衡之以手作勢,砍一砍後頸:「馮大鴻臚、匡少府,小差點丟掉腦袋?」

  「然則,列位就坐視不管了?」

  「正以不能坐視,所以進宮來見長公主。」史衡之的臉色凝重:「我是受了大家的囑託,來求長公主作主。」

  「我作主?」昭君茫然反問:「軍國大計,我又何能為力?」

  「不然!」史衡之用低沉而清晰的聲音說:「化干戈為玉帛,全在長公主一念之間。長公主,解鈴還須系鈴人!」

  「啊!」昭君恍然大悟,沉思久久,方以抑鬱而堅毅的聲音答說:「拜煩轉告列公,就說昭君以身許國,此志不渝。」

  有此表示,史衡之自感欣慰,辭出宮隨即轉報石顯,於是,石顯下了帖子,專請胡裡圖小酌。便衣相會,家伎侑酒,始終不談正事,倒讓胡裡圖忍不住了。

  「石公寵召,定有要緊話吩咐。」他說:「酒夠了,有話請說。」

  「唉!」石顯未語先歎氣:「我心裡很難過,我替單于盡心盡力,最後落了個灰頭土臉,那是為什麼,為什麼?」

  這自是應該感到歉疚的一件事。胡裡圖一半道歉,一半解釋地說:「石公,那天,單于在府上是太魯莽了。單于的性子得直,最怕人欺騙他——」

  「呃,呃,老弟!」石顯神色凜然地打斷:「你怎麼也說這話?誰騙了單于?你去打聽,住在上林苑,不是甯胡長公主是誰?」

  「不是說了嗎?是韓文。」

  「哎呀!還要韓文!那可真是天曉得了!」石顯仿佛遇見不可理喻的人,而又非說理不可似地著急。停了一下,又突然問道:「老弟,我倒要請問,是誰在單于面前挑撥是非?」

  胡裡圖笑笑說:「石公,沒有人。」

  「不對!一定有人。我跟你說了吧,我問過掖庭令,後宮確有個韓文,是王昭君的結義姊妹,如今好好兒地還住在掖庭,夜夜盼望著皇上宣召。老弟,後宮有這麼一個人,連我都要問了掖庭令才知道,單于如果不是有人告訴他,他又從哪兒去知道這個人?」

  這番分析,透徹貫底。胡裡圖語塞了。

  「是這個人不是?」石顯蘸著酒在食案上寫了個「毛」字。

  「你是說毛延壽?不是,不是!」胡裡圖說話的章法,有些亂了:「石公,你就別再問了。反正我怎麼樣也不能告訴你。

  不過有句話我不能不說,上林苑所見的雖也是個美人,跟圖上——」又失言了!胡裡圖趕緊住口,而出口之聲,已入他人之耳。

  石顯這時候卻顯得異常沉著了,「什麼圖?毛延壽所獻的圖,是不是?」他慢吞吞地說:「老弟,你不想想,毛延壽能把王昭君畫得格外醜,就能把他畫得格外美。『小人之才適足以濟其惡』,此之謂也。」

  胡裡圖被他說得將信將疑,只瞪眼望著石顯,就像能從他的臉上,可以看出他的話是真是假?

  「老弟,這件事我實在好氣。我還不敢奏報皇上,怕皇上知道了,大發雷霆,也許就傷了你我兩國的和氣。說實話,如今該翻臉的是我們,不是單于。我之願意委屈,無非想到甘延壽、陳湯,掃蕩沙漠,幫你們單于去了個強敵,此番辛苦非比尋常,應該格外珍惜貴我兩國的情誼,不必為了小事傷和氣。」

  「是,是!」胡裡圖被說服了:「貴我兩國的和好最要緊!

  我一定把石公這番至意,轉陳單于。」

  「好!我備一份請柬,請你帶回去。單于如果不再為此事介懷,明天中午請過來一敘。否則,我亦不便勉強。」

  「是,是!我一定勸單于接受石公的好意。」

  「拜託,拜託。」石顯又說:「胡將軍,你我所談,乃是兩國的大事,不可使閒人與聞。」

  胡裡圖心中明白,這是暗指毛延壽而言。當即很誠懇地表示遵從。然後敘些閒話,喝得醉醺醺地盡興告辭。

  石顯有他的一番打算。第一,不能失和。第二,非要抓毛延壽回來不可。如今已經證實,毛延壽匿居在賓館之中,料他不敢越雷池一步,就不妨從容處置,反正只要將呼韓邪敷衍好了,一定可以將這個犯人抓回來,至於甯胡長公主究竟是真昭君還是假昭君,要看情形再說。是真昭君當然最好,否則只好見機行事。此時無法預定。

  打算得好好地,不想石敢當操切從事——他一直監視著賓館,只為有呼韓邪在,不敢擅闖。這天中午,呼韓邪帶著胡裡圖相府赴宴,是個極好的機會,石敢當與田岳化裝為泥水匠與木工,一共去了五個人,托詞修理房屋,居然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

  一到客廳,發現了證據,有一幅尚未完成的呼韓邪畫像,當然是毛延壽的手筆。於是大肆搜索,在茅房裡把毛延壽抓了出來。

  「石大爺、石大爺!咱們老交情……」

  「誰與你老交情?」石敢當喝道:「你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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