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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大不敬」是「十惡不赦」的重罪,最輕是死刑。這未免太過,石顯覺得皇帝這樣擅用威福,以後大臣人人自危,自己亦恐不免,因而必須犯顏力爭。

  「皇上請——」

  皇帝不容他開口,大聲打斷:「你不必多說!」

  「此事關係重大,臣不能不諫。」

  「我不要聽!」皇帝拂袖而起,頭也不回地往帷幕後面走去。

  石顯大傷腦筋,看著匡衡馮野王,歎口氣說:「兩公的言語,實在也太耿直了。」

  匡衡平日為人平和,這時候不知怎麼發了書呆子脾氣,大聲說道:「直諫而死,死且不朽。匡某追隨馮公之後,亦願同死。」

  「好了!好了!」石顯急忙攔阻:「不要再說這些話了!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可走。馮公!」

  「在。」馮野王答應著。

  石顯躊躇了。他想到的一條路是請馮婕妤去轉求太后,必可救了馮野王。但怕他性情太剛,不肯去求他妹妹,那一來不就成了僵局?

  轉念到此,他立即作了決定,此事不必跟馮野王說破,只說:「請到捨下暫住,等我來想辦法。」

  辦法是已經在石顯心裡了。他將馮野王帶回中書府,一則有監管之意,以便對皇帝「傳旨廷尉定罪」這句話有交代;再則不願他回家與馮夫人見面,否則就妨礙他的計畫了。

  他的計畫是關照妻子去看馮夫人,細說其事。請馮夫人回宮去見馮婕妤,向太后求情。如果馮野王回了家,石夫人去拜訪,說話諸多不便,而馮夫人少不得跟丈夫商量,馮野王或許不贊成這樣做法。

  事情辦得很快。當天晚上,太后就知道了這回事。

  太后對這件事很生氣,當夜就派人通知皇帝:次日朝罷到慈甯宮,她有話說。

  【第九章】

  畢竟住入了多少女孩子曾經嚮往的華麗宮闕,可惜玉砌雕欄的上陽宮,竟如茅茨土壁的旅舍,無非稍住即行,將重到兒時嬉游之地的塞外!昭君每一轉念到此,即不免有夢幻之感!

  幸喜秀春、逸秋,善伺人意,朝夕不離地陪侍在身邊,足破愁懷,但這天一清晨不同了,兩個人一個也不在跟前,無意間向外一望,發現她們在交頭接耳地不知說些什麼?昭君的眼力極好,還可以看出她們臉上都有驚疑的神情。

  「秀春,」她走到廊上,將她們喊過來問道:「你們在說些甚?」

  「不相干的事。」秀春答說,表情卻更緊張了。

  「你們別騙我!看你們的臉色,一定有事。」

  秀春、逸秋相互看了一眼,仍然有著非常為難的樣子。

  「說啊!」昭君的臉色轉為嚴肅了:「我什麼都不瞞你們,希望你們也別瞞我。」

  這句話說動了逸秋,將昭君的封號,可能會撤銷,以及馮野王為此而獲罪的傳聞,都告訴了昭君。

  昭君大為不安,「事由我起,亦非所願。」他搓著手說:「如果為此而讓馮大鴻臚得到什麼罪名,你們想,我心裡怎麼能過得去?」

  「長公主,」秀春勸慰她說:「事情不與長公主相干,只要表明了心跡,大家都會諒解的。」

  這句話提醒了昭君,欣然樂從,「你說得好!」她說:「事不宜遲,我此刻就去見太后。」

  巧得很,剛到慈甯宮,還未入殿。正好皇帝也奉召而來,站住腳問她因何在此?」

  「昭君來給太后請安。」

  「好!那就進去吧!」

  「昭君尚未啟奏太后,似乎不得擅入。」

  「不要緊!有我。」

  皇帝與昭君同行,格外顯得觸目。進殿一看,太后神色凜然。皇后與馮婕妤亦都在,低著頭默不作聲。

  「娘!」皇帝說道:「昭君來給娘請安。」等昭君行完了禮,太后問道:「聽說皇帝要撤銷你的封號,不認你作妹妹了,你知道這件事?」

  「臣女方才聽到宮娥說起。」

  「我當你早就知道的呢!」太后轉臉問皇帝:「這樣說,是你的意見?」

  「是!」皇帝陪笑答應。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這話就很難回答了,因為猝不及防,沒有想到太后會出面干預。同時看到馮婕妤憂愁的臉色,心知關於撤封之事,已傳入深宮,在老太后面前是無法支吾其詞的。

  於是,他一面想,一面答說:「兒子的意思。我中國的第一流人物,流落到塞外,未免太可惜了!」

  「原來如此!」太后喊道:「長公主!」

  昭君不敢答應。而皇帝知道,自己別無姊妹在太后面前,這一「長公主」自然是昭君。便扯一扯她的衣袖說:「太后在喊你!」

  昭君一驚,急忙斂袖躬身,恭恭敬敬地答應:「母后!」

  「皇帝說你遠嫁塞外,可惜了。你自己呢?是不是也覺得可惜?」

  「母后!臣女願明心跡。」昭君定神,極力放出從容的神態:「塞外為昭君兒時生長之地,黃塵漠漠,十分淒涼。但既負有和親的使命,則為報國恩。何敢憚此一行?並無可惜之可言。」

  「你聽見了沒有?」太后問皇帝。

  皇帝大為懊喪,但實在沒有想到昭君會持此態度,無可奈何地點點頭:「聽見了!」

  「聽見了,你怎麼辦呢?」

  「容兒子再與大臣商議。」

  「何用再商議?」太后停了一下,又叫昭君:「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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