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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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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鎮從陳和臉上,看到他心裏,知道可處死刑的「欺罔之罪」四字嚇倒了他。只是話說得太硬,無法彎得過來,須為他找個開脫的藉口,事情才能轉圓。 於是,他略想一想說道:「陳兄,你到任未幾,只怕地方上的情形還不太熟悉。明天不妨多派出人去,加意訪一訪,果然有此一美,選入深宮,天子寵倖,于足下的前程,亦有錦上添花之妙!」 先作威,繼以利誘,又為他留下挽回的餘地,陳和的嘴怎麼還硬得起來?一連疊聲地說:「是!是!謹遵台命。」 第二天一早,陳和派人去召請一位紳士,名叫王襄,此人當過傳宣王命的「謁者」,久在胡地,以後棄政從商,與匈奴從事貿易,掙了極大一份家財,暮年思鄉,棄落歸根,回到秭歸定居,不過一年有餘,但以家業殷厚,賦性慷慨,所以很快地便成了本地的一位大紳士,頗得陳和的尊敬。 奉召到了縣衙,後堂相見。王襄一眼望到幾案上,便是一愣——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四鎰黃金,他認得出,正就是自己送陳和的原物。 「王公!事不諧矣!」 「賢父母何出此言?」王襄急急問道:「是不是出了變故?」 「事出意外!」陳和蹙眉答說,「都只為一個姓林的多嘴,說得一句『秭歸第一美人』,欽使已經發覺了,昨夜發話,倘有這麼一位美人,匿不報選,將來要治我以「欺罔之罪』。這不是兒戲之事!王公,厚貺心領謝謝。方命之處,並乞鑒諒。」 說到這裏喊一聲:「來啊!」 伺候起居的一個童兒應聲而至,在陳和指揮之下,將那四鎰黃金,用布袱包好,放在王襄面前。 「厚贈奉璧!」陳和拱拱手說:「效勞不周,歉疚之至。」 「不,不!區區不腆之儀,仍請笑納。」王襄將一包黃金推了過去,隨即起身說道: 「告辭!」 「王公!」陳和握住他的手臂,怔怔地半晌作不得聲。 他這難以啟齒而又必須要有結果的心事,王襄是充分瞭解的。黃金退回,女兒就要送出去了!可是,他卻不能在此時作任何承諾,唯有裝聾作啞地保持沉默。 這就逼得陳和不能不開口了。正在考慮如何措詞之際,童兒走來通報:「欽使來了!」 人隨聲到,孫鎮已從別室緩步而來。陳和大感窘迫,首先要處置的那四鎰黃金,受賄的真髒俱在,落入孫鎮眼中,異常不妥。幸而那童兒很機警,趁王襄趨前迎接,擋住了孫鎮視線的機會,眼明手快地將一包黃金移了開去。 這下,陳和才得放心,定定神為王襄引見:「這位是朝廷特派的孫欽使。」 「王襄參見欽使!」 「不敢當,不敢當!王公請坐。」 王襄急忙欠身遜謝:「尊稱不敢當!」 「也不算尊稱。足下為國宣過勞。如今優遊林下,年高德邵,怎麼當不得這個稱呼?請坐,請坐!」 於是孫鎮與王襄相向而坐,陳和在客座相陪。略略作了幾句寒暄,做主人的漸漸導入正題。 「王公,」陳和說道:「欽使千里迢迢,可說是專為令媛而來的。」 「正是!」孫鎮接口,「久聞令媛德容言工,四德具備,一旦選入深宮,必蒙恩寵。老夫先致賀了!」 「豈敢,豈敢!」王襄惶恐地,「欽使對小女過獎忒甚,將來一定會失望。」 「哪裏的話?」陳和趁機說道:「何不此刻就煩尊駕將令媛接了來,容我們一瞻顏色?」 「這卻有些難處!」王襄答說:「小女不在歸州。」 「不在歸州?」陳和不免一驚。 「是的。小女隨她兩個兄長打獵去了。」 此言一出,孫鎮與陳和相互看了一眼。兩人都不肯信他的話,而且孫鎮有些不悅,「這也奇了!」他沉下臉來說:「深閨弱質,還能騎馬射箭不成?」 「這有個緣故,小可自辭官以後,久在西北邊境經商,所以小女也能像匈奴女子那樣,騎馬打獵。」 孫鎮的臉色稍為緩和了些,「原來如此!」他問:「令郎、令媛去打獵,哪天回來?」 「我想,大雪封山以前,總得回家。」 由於這句話,使得孫鎮臉上的皮肉又繃緊了,看著陳和冷冷地說:「如今才初秋,下雪還有兩三個月。」 「欽使怎麼能等兩三個月?」陳和的神色也不好看了,「我想一定可以找得回來!令郎、令媛去打獵,不能漫無目標,總有個方向吧?」 「大概在北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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