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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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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一定氣飽了。」 「氣誰?」 「還有誰?」阿文指著自己的鼻子:「我!你看著好了,師父回來,要大發脾氣,罵人罵得昏天黑地。」 宋邑這時才省悟,阿文從一進門到此刻,言語態度,諸多可疑之處,其中必有蹊蹺,於是神色嚴重地問道:「你又闖了什麼禍!快說與我聽!」 阿文一聲不響,憂思怏怏地亂轉著他那雙靈活的眼珠。 「說呀!」 「二哥!「阿文答非所問地說:「我拜託你幫我一個忙,回頭你附和著師父罵我,要比師父還罵得凶。」 「這,這是何意?」 「為了替師父消氣,且讓我少挨幾句師父的罵。」 看樣子他闖的禍還不小,宋邑越發不放心,「你到底在外面幹下了什麼荒唐行徑?倒是先說一說,也好讓我心裡有個數啊!」 「回頭你就知道了,包管你聽了也會雙腳亂跳。」 如此憊賴,真叫宋邑啼笑皆非,還要再說什麼時,只聽蹄聲得得,仿佛是老師回來了。宋邑搶先迎了出去,阿文愣了一會,終於也跟了在他身後。」 果然是淳於意,面凝嚴霜,一語不發,逕自向自己屋中走去。 這樣子連宋邑也有些害怕,他用眼色止住了畏縮如鼠的阿文,跟著淳於意到了屋內,才悄悄問道:「偉家的小兒症如何?」 「原是輕症——」淳於意的語氣未完,卻不知道還有句什麼話未說出來。 由手氣氛的沉悶,更覺得屋子裡熱得要令人窒息似的。宋邑把能開啟的門窗,盡皆打開,向淳於意輕輕揮扇,含蓄地勸道:「老師請先寬寬心。我替老師備了燒肉、炙魚,日長無事,慢慢喝酒吧!」 「我不想飲酒。」淳於意搖搖手,「你先去吃飯。吃了來,我有話說。」 這話,自然是關於阿文的。不弄個明白,宋邑一樣也是食不下嚥,於是答道:「那就請老師此刻吩咐。」 「朱文不可救藥了!」 一開口便不妙,老師對阿文稱呼都改了,這連名帶姓的叫法,顯然不拿阿文當自己人看待。宋邑心裡七上八下,覺得必須攔著老師,不讓他說出什麼決裂的話來,但等想到,卻已晚了。 「我決意『破門』。」淳于意平靜地說。一個字、一個字極其清楚而堅決,聽得出這個主意,已在他心裡不知盤算了多少遍? 「這,這,這是,」宋邑結結巴巴地說,「為了什麼?惹老師生這麼大的氣。」 「我不生氣。犯得著為他生氣嗎?」淳於意話是如此說,臉上卻是無法掩抑的慘澹悲痛的顏色,「自從他十歲我收容,至今整整六年之中,我不是沒有管教他,耳提面命,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卻不知道他天性甘於下流,從小養成的種種惡習,絲毫不改。撒謊不用打腹稿,你不知道他哪一句話是真的?我算是怕了他,趁早斷了關係,將來還少受些累。」 淳於意的情緒,終於開始激動,他喘著氣,斷斷續續地把朱文的荒唐無狀,整個兒揭穿。原來偉家小兒只不過長了個無足為奇的癤子,寶貴人家不免把病痛看得重了些,加以寵愛幼子,就越顯得張惶失措。朱文一看這情形,起了不良之心,特意把症狀說得兇險非凡,又說用的藥料如何珍貴。偉家聽是「倉公」——齊魯之間對淳於意的尊稱——的學生所說,自是深信不疑,等診完了病,把他奉為上賓,進觴行炙,說了多少感謝的話,送上一筆豐厚的酬金,朱文吃了喝了拿了,意猶未足,還跟主人要了一塊「貊炙」。 「你看他那個貪念!」淳於意咬牙切齒地說:「最可恨的是,他為了要證明如他所說的,症狀如何兇險,竟替偉家小兒,敷了潰爛的藥——這是要弄出一個險症來,好慢慢勒索。你看他醫德何在?天良何在?」 這太可惡!宋邑也恨不得把朱文狠狠揍一頓。他想:真莫怪老師生氣,不過逐出門牆,處置似乎太嚴厲了。正在這樣琢磨著用什麼話來轉圜時,淳於意卻開口了,「你看看他的藥囊,還存著多少錢?取出來給人家送回去。」他這樣告誡宋邑:「儘管偉家富不在乎,在我們,不該得的錢,不可妄取輜林。」 宋邑答應一聲,隨即站起身來,開啟朱文藥囊,剛捧在手中,只聽一聲大喝:「別打開!」隨即撞進一條高大的身影來。 宋邑嚇一大跳,藥囊失手墜地,軟軟地飄出一樣東西,使他眼前一亮,拾起來細看,是一件紫色綺羅繡白花的短襦,在明亮的光影下,顯得格外冶豔。 他一時弄不清是怎麼回事,但只看一看僵立在那裡的朱文,咬緊嘴唇,一臉要哭的神色,便即明白,他從偉家弄來的錢,原來花在這件珍貴的繡襦上面了。 淳於意的臉色更發難看,他用冷得如寒鐵似的聲音說:「你看到了沒有?如此妖冶的衣服!為誰買的?可不是為擊築吹笙的娼家嗎?哼,十六歲的乳臭小兒,又飲酒、又宿……」 「娼」字還未出口,朱文仰臉說聲:「不是!」說了這兩個字,卻又緊閉了嘴,仿佛受了絕大的侮辱和委屈似的。 「那麼,你這件繡襦是怎麼回事呢?」宋邑也緊追著問:「是別人托你買的嗎?托的人是誰?說出來好叫老師知道,你沒有到娼家去荒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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