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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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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城誰獻督亢圖 膠澳事件之起,清人筆記分析,其原因有五: 俄、法、德三國干涉遼東之結果,均得清廷之酬報,而德獨少於二國。其原因一。 甲午之後,各國經營我國,皆有根據地,以維持其勢力,德獨無之。其原因二。 德國東亞商業正勃興之時,商船來者日眾,不得不於我國占一良港。其原因三。 德欲得俄國之歡心,以解散俄法同盟之勢力,陰知俄人欲要求我國土地而無所藉口,故即導以先路。其原因四。 德政府以擴張二億五千萬元之海軍費,要求議會之承認,不得不急示威於海外,以悅其心。其原因五。 以上五因,關係最大者,莫如第四因。但德為俄導先路,若能看破其底蘊,以明快的手段,解決對德交涉,則俄國亦無所售其狡計。當時翁同龢在張蔭桓協助之下,正是循此原則進行,而李鴻章一開始就千方百計,加以破壞,亦就是千方百計「引鬼進門」,讓俄國得以介入。手段卑鄙惡劣,真漢奸中的無恥之尤! 膠澳事件,始而為俄、德通謀。光緒二十三年七月,德皇威廉二世訪俄皇尼古拉二世,面談此一問題。德國外交大臣霍亨羅愛曾有評論:「在全世界的歷史上,沒有一個政治問題,能像膠州問題一樣,被兩個君主坦白而誠懇地加以討論的。」德皇之所以移樽就教,因為知道有中俄密約,如果單獨行動,俄國根據條約,出兵協助,則俄、德將發生武裝衝突,因而親訪俄皇,求取諒解。 俄皇表示,願在中國較北地帶覓取不凍港,俄艦雖泊膠州灣過冬,並不願永久佔領,將來放棄時,願意交與德國,以免落入英國之手。於是德國決定派軍艦強佔膠州灣。僅從這一點看,李鴻章一手簽訂的中俄密約,便是聚九州之鐵所不能鑄的大錯! 俄國為什麼這麼大方呢?目的是利用德國製造事端,以便借援助之名,進兵中國。這年十月初七,發生曹州教案,又恰好給了德國進兵的藉口。以下局勢的發展,據《近代中國史事日誌》所載如此: 十月七日:德國教士二人(Henle、Nies)在山東曹州府巨野縣為匪所殺。 十月九日:英外部訓令英使,英國須與德國在華享有同等待遇。 十月十二日:德皇以膠州灣事電詢俄皇意見。 十月十三日:俄皇覆德皇,對德艦開入膠州灣事,無權過問。德皇即令遠東艦隊進佔。 十月十四日:俄外部訓令北京俄使,反對德占膠州灣,必要時亦將派艦前往。 十月二十日:德艦佔領膠州灣,奪據青島炮臺。 俄國包藏禍心的企圖,灼然可見,其唯恐德國不使用武力者,即為亟須有一出兵的藉口。此種狡詐卑鄙,然而亦很幼稚的手法,在昧於外勢者固不易瞭解,就李鴻章來說,豈能不知?至於曹州教案,不過適逢其會,即使無此案,德國亦會另外製造事端,須知行動的時機,是經過挑選的。 現在又要談到慈禧做生日了。五十歲甲申,六十歲甲午,兩個整生日都以外侮敗興。再往前四十歲甲戌,則同治於是年太后萬壽以後,感染「天花」,竟至上賓,似乎遇到她整生日的年份,總要倒霉。其實不然。這話要這麼說:凡是她鋪張揚厲,大做生日時,必有倒霉之事發生。真所謂「樂極生悲」,冥冥中自有「禍福無門、惟人自召」的盈虛之理在。 這年她六十三歲,舊時無分南北,都以這個歲數為一個「關口」。甲午之戰的「民擲脂膏二萬萬,天含珠淚一雙雙」(易實甫《召見紀恩詩》),已因「可保二十年無事」的中俄密約而忘懷,慈禧及其左右,都以為複見太平,理當補祝六十萬壽,所以這年的慶典,從十月初一,便即開始。從初一至二十二,王公重臣及內務府近侍等,排日進膳,頭一天是恭王、慶王,最後一天是李鴻章,排在「堂上帶昕戲司員等」之後,翁同龢排在十月十三,與禮王世鐸同一天。 因為如此,翁同龢不敢以曹州教案入告,這也就是故意選定此一時機的奧妙所在。翁於此事,日記未載,但事實上自須處理。《尺牘墨蹟》中有一函,不著年月日,亦無稱呼: 自巳抵酉,想見講論之長。署使有權,舌人易達,或作須臾計耳。初九務到班,餘面罄。敬頌 晚安 名頓首 此函我斷為十月初八所作。「講論」者,即交涉前一天發生之曹州的教案,張蔭桓從上午十點,談至下午六點,可知交涉棘手。「署使」指德國駐華署理公使海靖,「舌人」指海靖的翻譯福蘭格,與張蔭桓很熟,翻譯時不會不忠實原意,故曰「舌人易達」。 自十月初八起,賞大臣聽戲,張蔭桓因與德使交涉未到,翁同龢怕慈禧萬一發覺張蔭桓缺席,垂詢原因,難以作答,所以切囑「初九務到班」。 德艦佔領膠州灣在十月二十,翁同龢則至二十二日始知其事。是日日記: 晴,午後風起,稍寒。晨入,看四電,德兵船入膠澳,占山頭,斷電線,勒我守兵三點鐘撤出,四十八點鐘退盡云云。即草電旨二道,一飭李秉衡勿先開炮,一令許景澄向德外部理論,邸意以為然,幸巨野已獲凶盜四名,尚可辯論耳。見起刻餘,辰正三散。到公所飯,未得睡即行,謁慶邸略談。入城訪樵野未見,晤李相,約傍晚到總署一商,申初三入署,警報迭至,章高元兩營退紮四方山,又膠州電局德令發洋信,不准接華信。餘謂宜發照會予德館,責其因何不照會遽調兵登岸,樵野屬稿,歸時天黑。乏極,苦極矣。 「邸」者恭王,此時總署大臣在頤和園的,只有恭王與翁同龢。看這一天處置此一大事,無論在頤和園還是總署,都是翁同龢做主,足以看出他的分量。 二十日膠州灣出事,京中即令當日並無消息,第二天一定有電信到總理衙門,何以翁同龢絲毫不知?且看他那一天(十月二十一日)的日記: 沉陰無風,午後日出,不甚寒。外折少,見起不及一刻,遞事後辰正散。邀禮邸過余便飯,錢、剛二公作陪,劇飲縱談甚暢,自辰抵申正乃去。是日上從慈駕詣圓明園課農軒。 閑豫如此,可以確信其未知膠州生變。然則總理衙門有沒有消息呢?有的。只是各方面來的電報,都為李鴻章截留封鎖,暗中去做了「私通外國」的勾當。竇宗一編,香港友聯出版社印行的《李鴻章年(日)譜》,光緒二十三年十一月十五日(陰曆十月二十一日)條: 鴻章晤俄代理公使請助,俄使允請示,鴻章候至俄使發電後始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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