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學達書庫 > 高陽 > 同光大老 | 上頁 下頁 |
| 一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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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林翼有所展布,恐厄于官文,常使其夫人先走內線,是故官文欲有所主張時,其寵妾輒謂:「你懂得什麼?你的才具見識,莫非還能比得上我們胡大哥?算了吧,你不如聽胡大哥的,他怎麼辦就怎麼辦,你享個現成,有什麼不好?」因此,官文拱手以聽,終成大功。此一段官胡交歡的故事膾炙人口,殊不知胡林翼對官文亦曾有極不滿之時。薛福成《庸庵筆記》載: 胡遘太夫人喪,賞假營葬,省中大政歸官文主持。官聽已革總兵樊燮之訴,奏劾左公宗棠。左為胡同學友,胡曾薦其才可大用,既被劾,胡慍不言,貽書曾文公解其獄,且薦左襄辦江南軍務。 官有門丁頗為奸利,無恥者多緣以奔競。胡所欲參劾者至此均薦居要地。府中用財奢侈,不足則提用軍餉,胡積不能平。 會戶部員外郎閻公敬銘時總理糧台,胡以督府事告之。且雲籌餉如此為難,而彼用如泥沙,若不舉實糾參,恐誤大事。閻曰:「公誤矣。為朝二百年來不輕以漢人司兵,今督撫與統兵大臣滿漢並用,固由氣運轉移,亦不分畛域之效也。湖北居天下沖,勁兵良將所萃,朝廷烏肯不以親信大臣臨之?夫劾一人使去,能保後來者必勝前人耶?而公能自劾之也。倘繼之者不明遠略,專己自是,則掣肘更甚,詎若今用事者中無成見,依人而行。既以使相握兵符,又隸旗籍,為朝廷倚仗,每有大事,可借其言以得請。今彼於事之大者惟公言是聽,其失只在私費豪侈耳,然誠於事有濟,即歲捐十萬金供給之,未為失計。此等共事人求之不可得,公顧欲去之何耶?」 胡拍案大喜曰:「吾子真經世才也,非子言吾幾誤矣。」遂仍與官交歡。官亦敬之終身。迨胡薨,官劾巡撫嚴樹森去之。曾國荃巡撫湖北,又劾官去之。湖北從此多事。 樊燮以永州鎮總兵署理湖南提督時,左宗棠方在駱秉章幕,跋扈異常,外號「左都禦史」,因為巡撫不過掛「右副都禦史」銜,駱事事聽左主張,仿佛僚屬,故有此外號。有一次樊燮不知怎麼惹惱了左宗棠,竟直批其頰,複以「目不識丁」劾去之。樊燮引為奇辱,回老家湖北恩施後,延名師授子讀,責其子必成進士,否則即不認其為子。其後果得如願,他這個跨灶之子,就是樊增祥。 左宗棠與胡林翼同歲,皆生於嘉慶十七年,但一為陶澍的親家,一為陶澍之婿。陶澍與左宗棠的遇合,已在胡林翼成為陶家女婿之後。胡林翼極推服左宗棠,則陶澍之所以賞識左宗棠,固不僅由於「春殿語從容」一聯,而早由胡林翼口中,得知湘中有此奇才。至於官文劾左一奏,不知出於何人手筆,猜想是刑名好手。「一官兩印」一語,洵為刀筆。解其獄者非曾國藩,乃郭嵩燾及潘祖蔭。以後左以攘奪廣東的地盤,對郭竟不惜恩將仇報,遂成不解的冤家。對潘則敬禮有加,左開府三秦時,知潘好金石,每以關中出土彝器,輦致京師。滂喜齋所藏金石,頗多出於左宗棠所贈。 官文先劾左宗棠,後劾嚴樹森、曾國荃,可知性情亦非庸懦一流,而獨能優容閻敬銘如此,觀上引薛文,可知其來有自。官胡失歡而複言歸於好,閻敬銘調和之功,必為官文所深知,心感其人,不惜降尊紆貴。而閻敬銘之所以敢如此傲悍,亦以自知有德于官文,必不致被禍之故。這都是可想而知之事。 同治二年四月,閻敬銘奪情起用,以山東鹽運使賞加二品銜,署理山東巡撫,出於官文所保。他在山東前後四年,除治績以外,識拔了兩個人,一是丁寶楨,先任山東臬司,後調藩司,最後是閻敬銘舉以自代,乃有殺安德海的快舉,遂成有清一代的名臣之一。 再有一個是張蔭桓。張棄舉業,報捐知縣分發山東,閻敬銘延之入幕,掌文牘。其後轉入丁寶楨幕府,四年之間,由知縣保升至道員,分省湖北,丁寶楨贈以鉅資。張蔭桓有詩:「報分兼師友,深恩逮舅甥。」但無閻敬銘的識拔,不能與丁寶楨具此深厚的淵源。 不過閻敬銘在山東,有件事做得魯莽操切,大損清議,即黃崖教案。清人筆記載此案始末云: 黃崖在山東肥城、長清之間,素無居人。咸豐間,江浙人避洪逆之難,流寓山左者甚眾。有張積中字子中者,揚州人,其兄嘗為臨清州,殉難死。積中讀書稍有文學,好誦佛,常以行善勸人,又略能堪輿諸術;聚徒講學,一時從遊者甚眾。 張告人言,黃崖地可避寇,即獨先移家住;從之而去者,漸積至八千餘家,築砦購守具,為久居計。張嘗以每月某日為眾人講書,其語不盡純正,外間人已紛紛疑為邪教。 會青州府首縣漢軍某大令,獲異言異服數人,訊之,供言奉張七先生令,招軍買馬。而宜都縣知縣揚州某大令,獲數人,供亦如之。乃各飛稟至省。時某相國為巡撫,得稟大驚,急欲剿辦。丁公寶楨時為按察,白相國云:「張之子實在省為候補知縣,觀其人循謹,其父亦必非謀逆者。請令其速赴砦,招其父至省,而一面令長清縣往查確實,毋遽發兵為也。」 相國良久始許之,允予張子限五日。丁即傳張子,告以將滅門狀,張子伏地叩頭大哭。丁曰:「無懼,可速於五日內招汝父來,則可無事。」 張子即飛馳而往。時長清縣知縣陳伯平大令奉命入砦察視;而宜都縣某大令之父與張有連,往力勸張,亦適在砦中,出陪陳,力言並無反狀。 坐頃,忽外間傳一信至,言訪得長清縣來砦窮探虛實,請速殺以滅口。信為某大令之父所得,大驚,即示陳曰:「本謂其誣,今乃若此。奈何?」陳愕貽出門,則馬夫已被殺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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