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石破天驚 | 上頁 下頁 | |
一〇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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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膺白兄,」李平書的反應也很快:「請過來說。」 黃膺白大踏步走到前面,面向群眾,不慌不忙地說道:「上海是中國第一重鎮,更是革命的策源地,東南區最大的糧台;我認為不妨設一位滬軍都督,統籌東南全域。另外設一位北伐軍總司令,負責軍事。我推陳英士為滬軍都督;張蓬生為滬軍北伐軍總司令。」 張蓬生就是張乘槱。洪幫弟兄如願以償,一致叫好;無形中也就成為擁護陳英士當滬軍都督了。 上海的局面,就此大定。然而陳英士猶有餘憾;因為李燮和在防營的慫恿之下,在吳淞另設軍政分府,自稱吳淞都督,革命陣營出現了分裂的現象。 因為如此,浙軍的地位更顯得重要;因為李燮和搞個人的獨立,可想而知不能倚靠他所能掌握的武力去進攻江寧。 * * * 江寧革命最大的阻力,出於兩個人:江甯將軍鐵良,江防軍統領張勳。 當武漢起義以後,駐江寧的新軍第九鎮統制徐紹楨,準備起而回應。鐵良與張勳深知新軍的傾向,決定繳第九鎮的械。同時張勳的江防軍三營,在貓兒山及獅子山架設大炮,炮口都瞄準第九鎮三十三標的營房;雙方敵對的形勢,真如涇渭般分明。 為了繳械的事,由兩江總督張人駿召集張勳與徐紹楨會議;徐紹楨很坦白地對張勳說:「要繳九鎮的全部槍械,請你張大帥自己執行這個任務。如有意外,我不負責。」 這是警告張勳:如果你輕舉妄動,第九鎮不惜開火相拼。張勳自然不敢動手;因而形成了僵局。但亦可想而知的,張勳一定別有陰謀。幸好曾任浙江武備學堂總辦,一向在暗中培植革命勢力的金陵名士伍元芝,深知保全第九鎮,就是保存革命元氣,便向張人駿進言:江防軍既然懷疑新軍,則不宜共處;不妨命新軍駐紮城外,以免激出事端。這個建議,並且獲得江甯藩司樊增祥的支持,因而為張人駿所接納。而第九鎮就在上海光復之前三天,開拔出城,駐紮秣陵關。 在上海光復後,江蘇接著有蘇州、松江、靖江、鎮江、嘉定、無錫、揚州、南通等地光復。第九鎮當然亟亟乎想起義,運動總督衙門的衛隊營,打算在九月十八那天,裡應外合,同時發難。 那知事機不密,衛隊營管帶為張人駿逮捕殺害;全營官兵認為事機危急,決定即日衝開南門,接應新軍入城。張勳接到密報,調集精銳圍攻;衛隊營寡不敵眾,傷亡過半。餘下的一半,打算束手就擒;而張勳置之不理,只是下令用機關槍盡情掃射。 這是屠殺!在秣陵關的第九鎮弟兄,得此慘訊,真有髮指目裂之概。各部隊自動集會,推舉代表去見徐紹楨,要求立即動員。 這是個難下的決定,因為彈藥不足。初到秣陵關時,革命同志就曾推派代表率領一百多人,化裝為農民,徒步到鎮江搭火車往上海,請求滬軍接濟子彈;卻以交通情況不正常,聯絡亦欠確實,至今不曾見上海有子彈運到。現在幾乎要以血肉之軀,去抵擋江防軍的強力炮火,勝敗之數,不卜可知! 然而請願的代表,不達目的,不肯退出。徐紹楨知道壓抑無用;如果弟兄們自由行動,反會招致更大的犧牲。因而毅然決然接納了要求,下令動員。 第二天,也就是原定起義的九月十八,黎明時分,全軍誓師,分三路進攻清軍。每人僅發子彈十粒,而其中只有三粒是實彈;下余的都是平時在子彈帶上裝門面的假子。大炮倒有,一彈無存。 兵分三路,主要的目標卻是雨花臺炮臺。徒步行軍,到達目標地區,已經傍晚;雨花臺上,彈如雨下,而自朝至暮只吃過一頓飯的第九鎮弟兄,猛力衝鋒,接連三次,都未得手。於是挑選了一百多敢死隊,身挾炸彈,衝鋒到江防軍的壁壘之下;無奈雨花臺壁壘上的石子太滑,無法攀登。革命同志在各種劣勢之下,傷亡了三百多人;而張勳則又在城內大肆屠殺,留守的第九鎮官兵,許多學生,甚至還有無辜的百姓,都被指為內應,執行槍決。總計殉難的有七百多人。 到了第二天上午九點鐘,第九鎮弟兄的區區三粒子彈,完全打光;擔任總指揮的第九鎮參謀長,下令撤退,全軍分向蕪湖、鎮江兩處移動;張勳派出大批馬隊追擊。其實淡金色的秋陽,映照著白門殘柳,景象雖然蕭瑟淒涼;而論天氣則是滿城風雨的重陽以來,第一個好天。那知驀地裡,起了大霧,咫尺不辨;彷佛天意憐末路英雄,特為垂下一道煙幕,掩護撤退似地。 這一來,張勳的馬隊,自然勞而無功;在秣陵關撿了一批第九鎮留下的輜重,運回去準備交帳報功。回到雨花臺附近,臺上的江防營,隱綽綽發現馬隊,背負輜重;只當第九鎮的馬隊經過,開炮開槍,劈哩啪啦,打得落花水流。等到霧收日出,才知道誤傷了自己人;馬隊中起碼有一半的人,做了不明不白的冤鬼。 就在這一天——九月十九的傍晚,北伐的浙軍出發了。 * * * 陳英士視事後,苦心籌畫的第一件大事,就是分援武漢和江寧;尤其是攻取龍蟠虎踞的南京,更為刻不容緩的事。然而,可用之兵只有浙軍。 浙軍悉索敝賦,只能抽調一標又一營。一標是由朱瑞署理標統的八十一標;另撥八十二標的一營。此外有巡防營兩營、騎兵一隊、炮兵兩連。重武器有德國克魯伯廠製造的六門老山炮,還是普法戰爭時代的舊物,而為李鴻章當作「利器」,花高價買回來的。這支近乎雜湊的部隊,定名很謙虛,自稱為「浙江攻寧支隊」,支隊長是朱瑞。 由杭州開南京,自然先到上海。參謀呂公望打前站,本希望憑藉舊日光復會的關係,獲得許多照應;結果落空。熱烈招待的是滬軍都督府;黃膺白和蔣先生更為熱心。朱瑞的擬訂作戰計畫的參謀葛敬恩,與黃膺白極熟;所以關於裝備方面的補充,都是他們兩人直接商談。 浙軍最需要的是炮彈。黃膺白便下令製造局查庫;得到的報告是,那種老山炮太落伍了,所以適用的炮彈,已無庫存。「不過,」黃膺白看葛敬恩的臉上,浮起濃重的失望之色,趕緊安慰他說:「你不必急。有十二門炮管可以伸縮的新式山炮,雖然是仿製品,性能很不錯。你要不要?」 葛敬恩大喜,「怎麼不要?」他說:「我馬上請炮兵營管帶去看。」 炮兵營管帶張國威,看完回來,極興奮的報告:「炮彈很充足;炮,好極了!」 黃膺白毫不猶豫將這十二門炮,全數撥交浙軍。然而難題又來了,拉炮要馬;馬匹本來就不夠,如今增加了一倍,馬匹更形不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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