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水龍吟 | 上頁 下頁 | |
一〇九 | |
|
|
這包砒霜由唐錫謙備諮文移送。王萬鐘便又透過蔡德山,通知鄭四將荷姑帶到蘇公祠來過堂查證,先出示紙包,再打開紙包,讓荷姑目驗,哪知她一伸手拈起一撮砒霜,便待塞往口中。 虧得這天是蔡德山親自值堂照料。他的反應極快,手起一掌,打開了荷姑的手,但也將整包砒霜都打翻在地上。 「讓我死,讓我死!」 荷姑哭喊著,伸出一隻手去抓地上的砒霜。蔡德山一把將她拖開,喝一聲:「上銬!」 制伏了荷姑,蔡德山還得去撿取砒霜,白霜和塵,成了一包灰色粉末。這也是沒法子的事,王萬鐘回想變起不測的經過,才嚇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蔡德山手快,讓荷姑服了毒,這件罕見的大案,就不知如何收場了。 「回大老爺的話,今天不問了吧?」 王萬鐘定下心來,凝神細想了一會說:「不!今天這件事傳了出去,有人當作笑話;可也有人會胡亂揣測,造謠生事,只有今天問明白了,接下來審餘子中,儘快結案,謠言就造不起來了。」 但此時荷姑依舊哀泣不止,蔡德山建議暫時退堂,等她激動的情緒平伏下去,再來審問。王萬鐘亦以為然,退回私室,靜坐了半個時辰,等蔡德山來請,方再升堂。 「李夏氏,」王萬鐘先作安撫,「你一時之錯,犯下大罪,殺人償命,法無可赦,不過情有可原。本縣看你本心並不想作惡,悔悟之意很誠,將來會極力想辦法成全你,你明白嗎?」 荷姑自然明白,死罪難逃、剮刑可免,這也正是她一心祈求的事。當即俯首著地,磕了兩個響頭說:「小女子明白。但願青天大老爺公侯萬代!」 「你明白就要說實話。」 「是。」 「剛才你都看過了,當初餘子中給你的砒霜,是不是那樣的一包?」 「是。」 「裡面的砒霜呢?」 「一模一樣。」 「他交砒霜給你的時候,是怎麼說的?」 「他說,他一共弄來兩包,不過用一包盡夠了。」 「你呢?你怎麼說?」 「小女子說,既然一包夠了,留著那一包幹什麼?不如毀了它,留著會受害。他說,我要留著治耗子。只要藏得嚴密,沒有人會受害。」荷姑停了一下又說,「那天餘子中打發人來問,有沒有這麼一個紙包,掉在小女子那裡?小女子心裡有數,也很擔心,所以想找他來問個明白。」 「你想問他什麼?」 「小女子想問他,為什麼把砒霜帶在身上?」 「你的意思是,要問問他,是不是又要去害別人?」 「是。」荷姑答說,「小女子在想,如果找到了,小女子要逼著他把這害人的東西毀掉。」 「好!」王萬鐘問,「你還有什麼話?」 「小女子只求青天大老爺,賞小女子一個全屍。」 王萬鐘心想,依荷姑的罪名,淩遲大概不至於,但要爭取到能落個全屍的絞刑,只怕很難,因而答說:「這不是我能作主的,我盡力替你去爭,爭不到,你別怪我。」 「小女子對青天大老爺,只有感激,哪裡敢怪青天大老爺?」 王萬鐘不作聲,命刑書念了口供,看荷姑畫了花押,隨即退堂。第二天一早去拜訪唐錫謙,商量提審餘子中。 不道商議變成爭執。原來這樁李維清中毒疑案,因為移送至省城審理,本已冷了下去,及至荷姑與余子中相繼被捕,複又熱了起來,成為街談巷議的話題。但百姓對余子中審過一堂,即未再審,頗為不解,因而便有各種揣測,到得長二姑開釋回鳳翔,便有一種說法:長二姑有錢且有勢,封疆大吏,格外照顧,設計將謀殺的罪名,架在荷姑與余子中頭上。當然,這種流言,一半出於餘子中的親友,有意無意地散播。但長二姑是煊赫多年的權相的遺屬,富名在外,更是不爭的事實。所以這種說法,很容易為人接受。 到得省裡派了委員來,流言便又波及唐錫謙。一說是王萬鐘移駐鳳翔,出於唐錫謙的設計,目的是讓唐錫謙來結案,遮掩他受賄的痕跡;一說是省中大吏認為唐錫謙審理不妥,特派王萬鐘來接辦,後一種說法與先前「封疆大吏」格外照顧長二姑的說法是矛盾的,但對唐錫謙的傷害,與前一種的說法,並無二致。 因此,唐錫謙要求王萬鐘,這回提審餘子中,必須公開。他願意將鳳翔縣的大堂讓出來,以便儘量容納百姓,對審理經過,共見共聞。同時他還提出一個要求:「王老大哥,這一案辦得清清白白,我連差役都不准他們騷擾,你是完全清楚的。如今飛矢及我,這個無妄之災,有關我的聲名,務必要請老大哥替我洗刷,我想請你當堂切切實實問一問餘子中,可曾聽說長二姑有向官府行賄的情事?即無實據,聽人傳說,亦准指控,不必顧忌。這一下,多少可以澄清流言了。」 「是,是。我一定遵照吩咐辦理。不過,提審餘子中,日前還不宜公開。」 「喔,」唐錫謙問道,「請試一言其故!」 「有些話,不便公然審問。」 「哪些話?」唐錫謙決定打破沙鍋問到底。 「是這樣的,為求從速結案,有些事不能問了。私下問,我可以開導他,高坐堂皇,有些難免涉私的話,就不便說了。」接下來,低聲密語,總算讓唐錫謙諒解了。 「王老大哥,顧慮細密,不能不佩服。不過——」 「老兄,不必再說了。我一定會有辦法,為老兄澄清流言。」 | |
|
|
學達書庫(xuoda.com) |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