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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於是王萬鐘傳護送來的官媒上堂,命她將荷姑扶了下去,好言安慰。然後將鄭四找來問道:「有個搖串鈴賣野藥的老王,你知不知道?」

  「賣野藥的走方郎中很多,王又是大姓,要查訪起來看。」

  「那就辛苦你了。」王萬鐘問,「明天能查出來不能?」

  「能。」

  「查到了你把他帶來,要說兩句好話,別難為人家。」

  「差人明白。」

  「還有個李夏氏的叔叔,叫什麼名字,你問明李夏氏,即刻把他帶來。」

  鄭四答應著退了下去,不一會上堂來回稟,陪荷姑去看余子中的叔叔,已經病故。重要證人不能到堂,只有訪查到了「老王」再作道理。當即宣示退堂,將荷姑送了回去,指示明日仍是傍晚開審。

  第二天中午,唐錫謙派人送來一道諮文,一份請王萬鐘「午間小酌」的請柬。諮文上說:「據民婦李朱氏遣報胡成為失竊首飾,請予查緝一事,訊據胡成供稱,李朱氏之首飾箱鑰匙,原交其夫之妾李夏氏保管。經提訊李夏氏審問,坦承監守自盜不諱,並據供稱,內除金鑲紅玉押發一件,系贈餘子中嫁女添妝之賀禮外,其他四件系據餘子中稱,現有省中某官員進京謀幹差事,須購上好飾物作饋贈之用,故托其攜往議價等語,查餘子中因牽涉李維清命案,尚在羈押之中,李夏氏監守自盜,既出於餘子中之教唆,則衡情度理,與李維清命案,必有關連。該案已奉憲命,責成貴委員提審辦理,特檢附李夏氏供狀,及原呈失單,諮請貴委員併案審辦。」

  「唐錫謙開竅了!」王萬鐘在心裡想,不提在押的餘子中來問,是很聰明的做法,否則打草驚蛇,餘子中必有一番狡辯之詞。

  王萬鐘已經打定主意,折服餘子中,不以力勝,要以智取,既然鬥智,宜乎敵明我暗,一切情況,餘子中知道得越少越好。

  ***

  「老兄,萬事齊備,只欠東風,等把搖串鈴的老王找到,就可以提審餘子中了。」王萬鐘很有把握地說,「我打算一堂就結案。」

  「王老大哥,大才盤盤,」唐錫謙答說,「不勝佩服。不過,我還是那句話,餘子中不是容易就範的人。」

  「是,是!」王萬鐘舉起杯來,自我解嘲地笑道,「滿杯好飲,滿話難說,我又失態了。」

  「哪裡,哪裡!」

  兩人對飲了一杯,王萬鐘反客為主,一面提壺為主人斟酒,一面說道:「老兄,有件事,你是父母官,似乎不能不管。荷姑跟余子中幽會之處,是在『佛門』中,我想不是姑子庵,因為餘子中不便去,這『佛門』一定是曲徑通幽的僧寮禪房。」

  「喔!」唐錫謙一臉錯愕的表情,及至聽王萬鐘細談了荷姑的供詞,他不安地說:「我職司民牧,向重教化,不意竟容佛寺作淫媒,真是有愧職守,非馬上嚴辦不可。」

  「不!不!老兄,不能馬上辦。不然又節外生枝,影響結案。」

  「是,是!」唐錫謙也省悟了,「等這件大案結了以後,我再來好好整飭。」

  正在談著,鄭四來求見,報告訪尋老王的經過。走方郎中,行蹤靡定,連他家人都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只說出門已經半年了。

  半年工夫,走得很遠了,茫茫天涯,何處尋覓。王萬鐘心想,此案的關鍵,在於餘子中與荷姑因偶識而成奸,因姦情而密謀,才犯了有悖情理的大罪。如說荷姑因為要打官司才認識餘子中,這話必遭刑部駁問:代書甚多,荷姑何以要找餘子中?而況餘子中是不能出面寫狀,已遭斥革的代書。這一來,老王這個證人就變得非常重要了,不能到案,即不能定讞,關係太重了。

  看他憂形於色的表情,鄭四趕緊說道:「王大老爺請放心,跑江湖的『金皮彩掛』消息都靈通的,差人已經托人去打聽了,三五天之內,一定有回音。」

  「金皮彩掛」是稱江湖上四種人的「切口」。走方郎中、跑馬賣解、變戲法,以及算命看相等等,行當雖異,但同在江湖,彼此照應,聲氣相通,行蹤一定可以輾轉打聽得到,尤其是鄭四的身份,只要放句話出去,必是很快就有回應。

  § 二十一

  果然,未到三天,便已得知,老王人在寶雞,相去甚近。「聽說這個人的脾氣很倔,醫道不錯,就有個毛病,喜歡罵病人,所以請教他的人不多。」鄭四又說,「對付這種人不能來硬的,如今抓了他來,倘或他不說實話,仍舊沒有用。差人的意思,要騙了他來,再跟他說軟話。不過,這一來,只怕要費點工夫。」

  「說得不錯。只要人找到了就行了,多等幾天也不要緊。」

  「王大老爺是這麼交代,可是,能不能騙了來,差人也還沒有把握。」

  「怎麼呢?」

  「因為差人從旁人嘴裡打聽到,據說這個搖串鈴的,對人說過一句話:我一時不會回鳳翔,會有大麻煩。似乎已經防到這件案子會牽連到他。」

  「那就跟他說明白,決不會連累他。」

  「有王大老爺這句話,事情就比較好辦了,差人跟蔡德山去商量。」

  原來鄭四說要跟蔡德山商量,其實是請蔡德山勸王萬鐘打消要老王到案作證的計畫。因為他有許多話,不便跟王萬鐘面陳,老王與餘子中頗有交情,以他們的性情,兩個人是根本談不到一起的,為了老王與人結怨興訟,餘子中幫他的忙,打贏了官司,以老王恩怨分明的脾氣,即令到案,也不會作不利於餘子中的證詞。

  「而況,」鄭四又說,「也未見得能到案。老王在寶雞有靠山,那裡的巡檢姓周,極能幹,是他們縣大老爺面前的紅人。周巡檢的老太太得了鼓脹病,人都快死了,老王一帖藥下去,扳了轉來。周巡檢當然會幫他的忙,老王已經說過,不回鳳翔。如果跟他商量通了最好,倘或心裡有顧忌,表面上『好,好,明天跟你走,』到晚上跟周巡檢一說,躲了起來,甚至溜之大吉,我的差使,怎麼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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