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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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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麼話要問沒有?」 「有。」有個營官叫蘇爾慎,黑龍江馬甲出身,現職是三等侍衛,善於騎射,大聲問道:「火器、弓箭還用不用?」 「當然要用,不過看准了用。」羅思舉又問:「還有話沒有?」停了一會,看無人發問,便即說道:「大家把隊伍帶開,各就各位,聽我信號。」 各營佈防時,羅思舉策馬巡視敵情,發現賊匪仍以北東兩面最密,並略作調整,抽調西南兩面各一營去增援,部署既定,下令鳴角,山下賊匪,以為官軍即將開始衝殺突圍,頓形緊張,前面擋牌遮蔽得極嚴;後面有幾名頭目,往來馳驟督陣。羅思舉看看是時候了,指揮螺角停聲,向空發出數支響箭,射向四方,全崗皆聞。 於是蹲伏著的官兵一起現身,雙手端起堆積的石塊,奮力下擊,立刻就看到賊匪的擋牌東倒西歪、陣腳動搖;由營官控制的火把,亦及時而下,投向賊匪密集之處。官兵複又齊聲吶喊,聲震四野,這股氣勢,打擊了賊匪的士氣,好些人拋棄了著火的擋牌,轉身逃命,前鋒影響後隊,儘管督戰的頭目在馬上手舞單刀驅使向前,但崩潰的情勢已經形成了。 於是親自控制馬隊的德楞泰揮動紅旗,大聲下令:「沖!」 只見千蹄齊發,氣勢如雲。馬隊沖入敵陣,盡力揮砍。擋牌已破,步卒亦往下沖,士氣如虹,所向克敵,自晨至午,鏖戰不已,將藍號逼得不斷往東北方向退去。 其時蘇爾慎領著他的一小隊約三十多騎,由東面下沖,往來搜索,經過一處高地,發現有人隱身樹林之中,大石之後,當是賊匪埋伏,勒馬彎弓、正待發動攻擊,只見林中躍出一匹馬來,馬上之人雙手高舉,大聲喊道:「別放箭,別放箭!」 蘇爾慎定睛一看,才知道是官軍;馬上軍官,年紀極輕,卻未見過,便即問道:「你是誰?」 「我姓彭,是羅遊擊營裡的。他昨天突圍上山,留我在這裡埋伏。」彭華亦問,「你這位爺,貴姓?」 「我叫蘇爾慎。閒話少說,你有多少人?」 「三百多。」 「好!咱們有緣,合在一起。回頭我攻你守,守住埡口,等我把賊匪攆過來,你可不能輕易放過他們。」 正在談著,只聽人馬雜遝,自遠向近。前面兩匹馬一黑一白,身後緊隨著另外擎舉著藍旗的兩匹馬。及至賊匪再近,將及弓箭的射程之內;蘇爾慎正待下令截擊時,只聽用一具單筒望遠鏡在遙望的彭華,驚喜地喊道:「蘇爺,冉天元來了!」 「在哪裡?」 「喏,騎白馬的那個,長了一副大鬍子的就是。」 「來,我看看!」他從彭華手裡取了望遠鏡來,望了一會。 「看清楚了沒有?」彭華問說。 「看清楚了。」蘇爾慎將望遠鏡交了回去,拍一拍彭華的背說,「彭老弟,咱們倆一起來立這場大功,我讓冉天元從馬上摔下來,你帶你的人上前活捉。」 彭華略一考慮,立即作了一個決定。「蘇爺。」他說,「不必這麼費事,乾脆你一箭射死了冉天元,蛇無頭而不行,這一股賊匪雖有七八百,只要一亂,我三百人就對付得了。咱們各立一場大功,不更好嗎?」 原來彭華這兩天跟羅思舉在一起,即令是短短的辰光,戰陣之事已大見長進,鬥志更是昂揚。猜想跟冉天元並騎的另一頭目,什九便是鮮大川,若能殺了此人,在劉清面前便是件極有面子的事。即此好勝一念的驅使,就不暇細作考慮了。 同樣地,蘇爾慎亦無法跟他再商量,揮一揮手,示意部下攻擊,接著雙腿一挾馬腹,沖了出去,同時抽弓搭箭,放手便射。蘇爾慎有個外號叫「蘇由基」,妙射如神,雖是隨手一箭,還是有目標的,「射人先射馬」,且是射中了白馬的馬頭,只聽一聲狂嘶,白馬亂蹦亂跳了幾下,倒在地上,冉天元當然亦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接著是蘇爾慎的馬隊,「乒乒乓乓」放槍,雜以飛矢如雨,賊匪大亂,四處躥逃。隨同冉大元在一起的,果然是鮮大川,策馬往東狂奔,不道橫腰裡又沖出來一支官兵,正就是彭華的那三百人。 鮮大川的馬快,彭華看看追趕不上,便先處理眼前的情況,大聲喊道:「投降者免死!」 已活捉了冉天元的蘇爾慎,便朝天射了一箭,這是暫停攻擊的信號,繁響暫寐,他也高聲招降。賊匪聽清楚了以後,紛紛跪在地上,少數還想逃走的,自然亦為官軍截住。 「跟冉天元在一起的是誰?」彭華拿刀架在俘虜脖子上問。 「鮮大川。」 「果然是他。」彭華向蘇爾慎說,「蘇爺,我要去追鮮大川。你請回馬蹄崗報功,請羅遊擊來接應。」 「我分一半人給你。」 「謝謝,謝謝,不必!」 「怎麼?我的兵也很能打的。」 「不是,不是!」聽他語氣不悅,彭華急忙解釋,「蘇爺,你看我的人!」 羅思舉的鄉勇,並無額定的軍裝補給,穿的是草鞋,身上拖一片,掛一片。其時春寒猶勁,鄉勇沒有棉衣,多披狗皮,官兵都笑他們是「叫化兵」。蘇爾慎不知他的用意,便問:「看什麼?」 「我的人是叫化兵,一身披掛跟教匪差不多,我現在要用他們的旗號,冒充藍號的潰兵,蘇爺的部下跟我在一起,就冒充不過去了。」 「好小子!」蘇爾慎驀地裡在彭華背上拍了一掌,「真有你的。你快去吧!宰了鮮大川,回來好好喝一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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