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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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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一看,有閒人沒有?」隆科多兩人背對背地旋過身來,視界廣闊,一望無遺,哪裡有什麼閒人?於是兩人揀一塊光滑的大石頭並排坐了下來。 「事情定局了。」隆科多說。 所謂「事情」,便是指定皇位繼承人這件大事,雍親王很沉著地問:「快昭告天下了?」 「不是!」隆科多說,「皇上親筆寫了朱諭,親自鎖在盒子裡,預備一回京就擱在大內最高之處,到時候由顧命大臣遵諭行事!」 「喔!」雍親王問,「朱諭上怎麼寫?」 「我沒有看到朱諭。不過皇上告訴我了。」 「誰啊?」 「沒有變動。」 明知皇儲仍屬於十四阿哥胤禎,雍親王問都是多餘的,卻不能不問,問了又不能不痛心。在月色之下,他的臉蒼白得可怕,連隆科多都覺得他有些可憐了。 「我非爭不可!」雍親王說,「我預備了多少年,皇上的抱負,我自信只有我最瞭解,也只有我才能把皇上的抱負發抒出來。」 隆科多對他的理想,並不太注意,關心的是那「爭」。 「四阿哥!」他問,「你打算跟皇上明爭?」 「不!」雍親王說,「爭這個字用得不適當。」 「那麼——」 「舅舅!」雍親王突然說道,「如今關鍵全系在舅舅手裡,只要舅舅肯幫我,我就可以如願以償。」 隆科多一驚:「我有那麼大的作用嗎?」他說,「我自己都不明白。」 「我明白!」雍親王說,「我也相信,舅舅一定會幫我,我一定會成功!」 隆科多想了一下說:「要我怎麼幫你?」 「我請舅舅無論如何設法,把那張朱諭弄出來看一看。」 「這——」隆科多說,「恐怕要看機會。」 「怎麼呢?」 「如果皇上叫我去辦這件事,我當然可以動手腳。」 「現在盒子在哪裡?」 「皇上親自鎖在櫃子裡了。」 突然間,遠處有人走近。雍親王跟隆科多都住口注視。對方顯然亦有警戒之心,不敢走近。於是雍親王招招手,將那人招近了,才看出是王成。 「什麼事?」雍親王問。 「福晉著人來叫奴才請示,宵夜酒肴設在哪裡?」 雍親王尚未答言,隆科多已搶著開口:「今晚上月色很好,這裡又涼快,就擺在這裡好了。」 王成答應著走了。一轉眼間,來了一行大小太監,總有十七八個,桌椅、餐具、食盒一齊送到。將活腿桌子支了起來,擺設停當,甥舅二人相對銜杯。王成又在上風點了一架驅除蚊蚋的艾索,那種特異的香味,將夏夜納涼、小飲閒談的悠閒情味,點綴得更濃郁了。 但表面如此,他倆的內心卻適得其反!中斷的話題未曾重續,雍親王先將弘曆無意間遇見生母的隱憂,向隆科多求教。 「這時候可出不得岔子!」隆科多說,「四阿哥,這件事可馬虎不得,先要把孩子穩住。」 「關鍵在那個小奴才,能處置得乾乾淨淨,別的我有把握。」 「若說單為處置四兒,事情好辦。」隆科多說,「我派人送他回京,一頓板子了賬。」 「這樣最好!不過也得派穩當的人。」 「有,有!」隆科多說,「你叫王成跟我的人接頭就是。」 這個難題算是解消了。雍親王道謝以後又問:「皇上的那道朱諭,除了舅舅以外,還有誰知道?母妃呢?」 「母妃」是指德妃。隆科多答說:「想來總告訴她了。」 「那麼本人呢?」 「你是指十四阿哥?」隆科多緊接著說,「他在皇上萬壽以後,回西邊去以前就知道了。」 「喔!」雍親王很注意地,「是皇上親口告訴他的?」 「對了!」 「怎麼說?」 「那可不知道了。」隆科多緊接著解釋,「我是怎麼知道的呢?是看出來的。那天皇上召見十四阿哥,不叫大家進屋。我從窗外望進去,只見十四阿哥跪在炕床面前,聽皇上教誨,好久才完,十四阿哥給皇上磕頭。出來之後,十四阿哥握住我的手,想說什麼不敢說,想笑不敢笑。我說:『十四阿哥大喜!』他沒有說話,只叫一聲『舅舅』,就放開手了。」 「我倒還不知道有這樣的情形。」雍親王惘惘地說。 「事在人為!」隆科多鼓勵他說,「四阿哥,皇上也不是不能回心轉意的。」 「怎麼呢?」雍親王很關切地問。 「皇上一再跟我說,擇人唯賢。只要四阿哥做一兩樁讓皇上看重的事,說不定那道朱諭就會改寫。」 雍親王大為失望。隆科多的話,真為俗語所說的「乏茶葉」,一點兒味道都沒有。同時他也警覺到,隆科多心目中認為大位已定,必屬胤禎,所以有這種無話找話的泛泛安慰之詞!這是件很可慮的事,無論如何不能讓隆科多覺得洩氣。 於是他說:「舅舅的話不錯,事在人為!不過不能坐待皇上改變心思,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我另外有辦法,不過,任何辦法不能沒有舅舅,尤其是當步軍統領的舅舅。」 「我當然站在你這邊,不過,我怕我的步軍統領當不長。」 雍親王心裡一跳,急急問道:「為什麼當不長?」 「最近京裡治安不好,皇上有點兒怪我,說不定會撤我這個差使。」 雍親王沉吟了一會兒說:「不要緊,我來替舅舅找幾個幫手,包管把京裡的治安維持好。」 「那可是再好都沒有。只要京裡平靜,皇上就撤我的差,我也要跟皇上爭。」隆科多問道,「四阿哥,你要保薦給我的是什麼人?」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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