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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查明王掞的話不假,同時建議同一事,只是巧合。其時王大臣議奏:王掞及陶彝等十二人,應革職,從重議罪。皇帝考慮下來,作了一個情理法兼顧的決定。

  「王掞跟陶彝等人的奏摺,都說是為國為君,如今青海、西藏一帶,正在用兵,如果是忠君,就應該有滅此朝食的決心。這十三個人,可以暫緩議罰,照八旗滿洲文官的例子,一律改委為額外章京,發往軍前,交撫遠大將軍差遣,效力贖罪。」

  在文官來說,這等於變相的充軍。十二禦史,尚在中年,王掞年將七旬,鬢眉蒼蒼,一旦到了大漠荒寒之地,必死無疑。因此,皇帝又作了一個權宜的處置,命王掞的長子,正在當翰林的王奕清,代父從軍。王家兄弟很友愛,老二奕鴻正在湖南做糧道,得到這個不幸的消息,認為老父獲罪,長兄出塞,自己何能恬然居官。所以變賣了自己的產業,與奕清同行,成了一段佳話,號稱「十三忠臣一孝子。」

  § 八

  「安藏」的目標,可說已完全達成了。封號為「宏法覺眾」的第六世達賴喇嘛,已在九月間坐床;拉藏汗的舊人康濟鼐被封為貝子,掌理前藏後事;頗羅鼐被視同蒙古、青海的台吉,掌理後藏後事。同時有上諭:留蒙古兵兩年,戍守西藏,以防準噶爾再度入侵。

  但是,皇帝既未大賞將士,又不令撫遠大將軍班師,確是對胤禎抱著極深的期望,有他的一番打算。

  皇帝是想到《孟子》上的幾句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苦其心志。」讓胤禎在窮邊極塞,苦寒荒涼之地,磨練個三年五載,不但「吃得苦中苦,可為人上人」,而且習於軍旅,多經戰陣,遇到外患內亂,才能從容應付。

  當然,能夠收服準噶爾,做到真正的統一,版圖之內,盡皆臣服,是胤禎足以繼位的一大資格。即使武功上差一點,可是領兵出塞有三五年之久,這番辛勞是其他皇子所不曾經過的,光憑這一點,選取他繼承大統,亦可使他的同胞手足,無話可說。

  因此,皇帝在三月間命平逆將軍延信、副都統吳納哈,領兵進駐西藏。五月間命胤禎駐兵甘州,漸次部署遠征準噶爾。不幸地,就在這時候,先後發生了兩處變亂。一處是在山東,有個鹽梟叫王美公,聚眾作亂,自封為「大將軍」。這場變亂,形同兒戲,很快地為官兵撲滅了。

  另一處比較嚴重,發生在臺灣南部,有個原籍漳州府長泰縣,移居鳳山的朱一貴,是洪門天地會的首腦之一。雖以養鴨為生,但任俠好客,很有些前明志士、山澤英豪、奇僧俠客,出入其門,酒酣談兵,意興極豪。

  其時承平日久,吏治日壞。知府王珍是個貪官,苛征暴斂,民怨沸騰。康熙五十九年冬天,格外寒冷,兼以地震,失業人多,謠言四起,於是起事的機會成熟了。

  領頭起事的是兩個客家人,但用朱一貴的名義號召,一時遠近宣傳,聲勢浩大。四月十九正式豎旗,先占岡山,後攻鳳山,連破清兵,五月初一佔領台南府城,知府以下的文武官員,紛紛上船逃回福建。總兵歐陽凱陣亡,更使得局勢急轉直下,諸羅縣城亦為北路軍所佔領了。

  到得五月初四,朱一貴稱王建號,但民間卻送了他一個「鴨母帝」的稱號。下置國師、太師、將軍、都督、尚書、內閣科部、巡街禦史等官職。「新貴」們拿戲班子裡的行頭穿在身上,招搖過市,後面跟著一班頑童,拍手嘻笑,了無尊嚴可言。

  反清複明的大業,一開始便成了笑柄,因而有一首民謠:「頭戴明朝帽,身穿清朝衣;五月稱『永和』,六月還康熙。」永和即是朱一貴所定的年號。

  當時福建的水師提督叫施世驃,是施琅最小的一個兒子,領兵駐紮在廈門,從難民口中得知朱一貴作亂,一面飛函省城告發,一面率師出海,直航澎湖。

  等到在省城的閩浙總督滿保,星夜趕到廈門,逃在澎湖的臺灣府道等官,亦已有詳細報告送來。滿保檄調南澳鎮總兵藍廷珍,委以平亂的全責,會同施世驃共領兵八千、船四百艘,揚言分北港、鹿耳門、打狗三道攻台,其實專攻台南的鹿耳門。事先大發佈告:「大兵登岸之日,一概不許妄殺。有能糾集鄉壯,殺賊來歸者,即為義民,將旌出功。」這一通露布,抵得上十萬兵。一時盲從之徒,紛紛斂手了。

  當然,起事之人中確有心存明室的忠義之士,但更多的是貪圖非分的富貴。為了那些空中樓閣,自我陶醉的名號,「客莊」與漳泉兩州的人,由口頭齟齬,演變成自相殘殺。而藍廷珍會同施世驃,只七天工夫,便攻入安平。此時間閩粵兩派,械門正酣。

  朱一貴倒是條漢子,兵敗被擒,昂然不屈。輾轉解到京裡,刑部官員問他,以一匹夫,敢謀大逆,所為何來?他平靜地答說:「想複大明江山。」

  這一場叛亂在六月間就平定了。但處置善後事宜,卻頗費周折,直到年底,方始大定。於是康熙六十一年開始,皇帝又專注在征準噶爾一事上了。

  ***

  撫遠大將軍皇十四子胤禎是前一年十月奉召入觀的。在此以前,特命年羹堯陛見,讓他兼理陝西的軍務,官稱由「四川總督」改為「四川陝西總督」。回任之時,特賜御用弓箭,慰勉備至。朝中每一個人都看得出,皇帝要重用年羹堯了。

  但是重用年羹堯的用意,皇帝卻繞了幾個彎子,才讓年羹堯知道。先是跟德妃說,由德妃去告訴皇四子胤禛,再由胤禛關照年羹堯。

  「阿瑪跟我說,年羹堯是四阿哥門下的人,他最聽四阿哥的話。」德妃跟胤禛說,「十四阿哥跟四阿哥,情分不比別的阿哥。年羹堯如果尊敬四阿哥,對十四阿哥就得另眼相看,格外出力幫十四阿哥。這話,阿瑪讓我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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