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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宏法覺眾」是皇帝對新達賴的封號,岳鐘琪聽他這樣稱呼,便知他忠於朝廷及新達賴,當即答說:「正由平逆將軍延信,率領青海、蒙古各台吉,護送入藏,已經在路上了。」

  「撫遠大將軍呢?」

  「駐紮在穆魯烏蘇河口。」

  穆魯烏蘇河仍在青海境內,不過已在西寧以西,昆侖山與巴顏喀喇山之南,為長江的上游;撫遠大將軍皇十四子胤禎是奉旨移駐,以便居中指揮,但劄隆布卻有懷疑。

  「何以不是大將軍親自護送入藏?」

  這仿佛有著懷疑胤禎輕視新達賴之意,岳鐘琪便即解釋:「朝廷為順應民意,特遣三路大軍入藏。糧秣供輸,兵略指揮,皆非大將軍總其成不可,因而奉旨移駐水陸要衝,能兼顧北、中、南三路的穆魯烏蘇河口。」

  「喔,」劄隆布又問,「北路是哪位將軍率領?」

  「是兩位將軍,一位額駙。」

  北路的兩位將軍,一個是振武將軍傅爾丹,一個是平逆將軍富甯安。額駙叫策棱,是元太祖的嫡系子孫,姓博爾濟吉特氏,世居蒙古喀爾喀。

  喀爾喀本只有三個部落,即是「漠北三汗」。但策棱的曾祖圖蒙肯,由於遵奉西藏黃教為達賴所欣賞,因而扶植他另成一個部落,號為賽音諾顏。在劄薩克圖汗之東,土謝圖汗之西——圖蒙肯本是土謝圖汗諾諾和的第四子。

  及至噶爾丹進犯喀爾喀,策棱與他的弟弟恭格喇布坦都還是不滿十八歲的少年幼童,由他們的祖母攜帶著,吃盡辛苦,輾轉逃到歸化城,覲見皇帝。

  蒙古的博爾濟吉特氏,是清朝的國戚,太宗、世祖兩朝的後妃,出自這一族的很多。雖然那都是科爾沁部的女子,但總是出於博爾濟吉特氏。為此,皇帝對這兩個劫後孤兒,另眼相看,派人送到京師,在後宮教養。康熙四十五年,並且賜婚皇十女和碩純愨公主與策棱。

  尚主的策棱,照例援為和碩額駙,並賜貝子品級——比公爵更高一等了。

  皇帝對這個愛婿的期許遠大,所以在康熙五十四年,就派他回蒙古,出北路防禦策妄阿喇布坦。他到底是土著,對蒙古的山川險易,瞭解極深;又善於練兵,親自訓練了一千健壯,作為親兵,每次出獵,亦以兵法部勒,所以從軍雖不久,威名已經大震。由蒙古到青海,無不知賽音諾顏部,出了這樣一位少年英雄。

  劄隆布聽說策棱亦在北路,更為欣慰。原來,他早有光復布達拉宮之志,平時密密佈置,安排下好些人,分佈重要所在,只待他一聲號令,隨時可以起事。可是他有顧慮。

  他的顧慮是,朝廷的力量不夠,不能一舉肅清準噶爾,則不論策妄阿喇布坦,或者策零敦多布捲土重來,那麼所受的荼毒,將不知過於往昔幾倍多。

  再一個顧慮是怕朝廷為德不卒,名為安藏,只是將達賴送到,便即撒手不管。或者皇帝的本意可感,而奉命安藏的大員,畏難怕事,敷衍塞責,亦不能不想到發現這樣的情形以後,所產生的嚴重的後果。

  如今聽得朝廷三路大兵的部署,以及岳鐘琪那種堅毅誠懇的態度,所有的顧慮,自都消失。當即換了一副臉色,殷殷致謝之外,很認真地說:「將軍,你能領兵渡過拉薩河,就算已經成功了。不過成功以前,亦可能馬上遭遇失敗。」

  「這是怎麼說?」岳鐘琪很率直地問道,「此刻時機緊迫,工夫不容絲毫浪費,請你實言相告。」

  「是!說得是!」劄隆布說,「將軍,布達拉宮歸我;攔截策零敦多布的人,歸你。」

  這話簡潔清楚,責任分明。岳鐘琪頗為欣賞,但更重視。因為就在與劄隆布這短短的片刻接觸之中,他已瞭解了整個情勢,劄隆布並不是不能收復拉薩與布達拉宮,只是有難乎為繼之苦。倘無後顧之憂,必收先驅之效,此刻所問的一句話,如果有滿意的答覆,那就真的如他所言,一渡過拉薩河,就算是成功了。

  岳鐘琪知道,策零敦多布派為留守拉薩的首腦,名叫春丕,但有多少實力,駐紮何處,並不清楚,何能貿然應諾?

  同時又想,看羅丹布吉與劄隆布都不是奸詐之人,可以相信他們決非藉故拖延,為春丕行使緩兵之計。但這兩個人不一定通曉戎機,不知道兵貴神速的道理,以為春丕不在本地,不妨從容談論。殊不知用兵之要,即在爭時。也許就在這談話之間,春丕已經得到消息,發兵來攻。總而言之,事情必須立刻有所決定。當然,最好是劄隆布即時就能把布達拉宮控制住。只要拿下布達拉宮,他自信已就立於不敗之地了。

  話雖如此,他也不能不明情況,就一口應諾。然而也不能開口探問春丕的情況,怕劄隆布心裡會想,原來你對敵人的情形,根本不明,何能克敵致果。那一來信心減低,更會躊躇。

  略想一想,他這樣答說:「好!一言為定。不過,春丕的情況,我知道的一定不如你多,你看,我應該怎麼做?」

  「我不知道你應該怎麼做。不過,我可以告訴你,春丕沒有想到你會從這條不能行軍的小路來,他只守住了北面的各個出口。」

  一聽這話,岳鐘琪又驚又喜。到這時候,不必有顧忌了,坦率問道:「他有多少人?」

  「二千多,三千不到。」

  「掃數都派出去守山口了?」

  「還剩下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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