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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達書庫 > 高陽 > 乾隆韻事 | 上頁 下頁


  恩普答應著,將兩架鹿角各取一截,插在腰帶上,然後服侍主人上馬,緩緩向南行去。

  行不多時,胤禛突然覺得衝動得厲害,心裏知道,這碗鹿血的勁道發作了。此時此地,唯有澄心息慮,盡力自制,可是怎麼樣也壓不住那一團火,而且跨在馬鞍上的兩股,有東西梗得難受,非即時鬆一口氣不可。

  「恩普!」

  恩普策馬在前,聽得喊聲,圈馬回來,將上半身斜俯著,聽候發話。

  「這兒附近有人家沒有?」

  恩普搖搖頭說:「不會有的。」

  胤禛不知道怎麼說了,臉脹得通紅,連一雙眼睛都是紅的。

  恩普大為詫異,凝神細想了一會兒,方始問道:「爺可是漲得難受?」

  「對了!」胤禛如釋重負似地答說:「漲得一刻忍不得。」

  「那,那可怎麼辦呢?」

  胤禛亦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覺得躁急難耐,不由得恨恨地罵道:「混賬東西,平時白疼了你,這麼一點小事,都不肯用心去辦!」

  恩普不敢回嘴,苦苦思索了一會兒,突有所悟,眉目軒揚地說:「有法子了,翻過山,就是園子,我去找個妞兒來替爺出火。」

  「園子」就是避暑山莊,則「妞兒」自然是宮女。清朝的家法極嚴,皇子勾搭宮女,亦算穢亂宮闈,會獲嚴譴。所以胤禛直覺地認為恩普荒謬絕倫,越發生氣。

  「你簡直是畜生!說出這樣話來,可知你心口中無父無君,就該捆到內務府,一頓板子打死!」

  恩普嚇得臉色都變了,自然不敢再作聲。而胤禛卻大有悔意:因為細想一想,此事也沒有什麼做不得。不過話是如此之硬,自己要想轉圜,已萬萬不能,因而臉上現出一副沮喪的神色。

  這副神色落在恩普眼中,未免困惑。他想像中所見的應該是怒容,不道是這樣可憐兮兮的神情。其故安在?

  細想一想恍然大悟。主人的性情,向來說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為今之計,不管他說什麼,只要能找來「妞兒」就決不會錯。

  想停當了,便說一句:「爺請上馬吧!」

  一面說,一面認鐙扳鞍,躍上馬背,狠狠加上一鞭,往南直上坡道。

  胤禛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去找宮女,反正其勢不能不跟著走。策馬上嶺,山莊在望,順著坡道疾馳,很快地到了平地,只見草地盡處。是一片菜畦,然後是一片樹林,宮殿還遠得很呢!

  再定睛細看時,恩普已越過菜畦,在林邊一座小屋中停了下來,下馬注目,似有所待。胤禛便用雙腿一夾馬腹,直到恩普面前才停住。

  「爺,」恩普指著小木屋說,「請裏面等等,我儘快回來。」說完,匆匆走了。

  這下,胤禛心裏明白了。走進小屋一看,裏面有張土炕,炕上鋪著一領舊草席,此外什麼都沒有了,不過倒還乾淨,便在炕沿上坐了下來。

  這一坐下來,想到恩普不知道會找來怎麼樣一個人,頓時心猿意馬,自己都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而屁股上像長了刺,再也坐不住,三腳兩步走到門口去望,人影杳然,不免怏怏,轉念自思,沒有那麼快,且耐一耐。

  想是這樣想,卻做不到。望了四五次,仍無消息,心裏發恨,這恩普麻木不仁,莫非不知道這是一刻都忍不得的事?還是這麼慢吞吞地,非抽他一頓鞭子不可。

  正在這樣生悶氣時,聽得屋外有個很清脆的聲音在說:「虧你怎麼找得這個地方?其實要說話,哪兒都可以說,何必大老遠的上這兒來?」

  「這兒才好!」是恩普的聲音,「這兒是福地,準遇貴人。」

  「你在說什麼呀!我一點兒都不懂。」

  「你一進去就懂了。」

  接著只見踉踉蹌蹌衝進一條影子來,辮梢飛得老高。想必這宮女是讓恩普推了進來的。

  胤禛的一個念頭不曾轉完,只聽那宮女驚呼道:「四阿哥!」

  「別嚷嚷!」是恩普在吆喝,胤禛隨即眼前一黑,聽得外面高聲在說:「她長得不怎麼體面,所以我把門關上。爺將就著用吧,倘或有人來,別出聲,我自會打發人家走。」

  雨散雲收,胤禛身心俱泰,在黑暗裏草草紮束停當,心裏在想,應該有所賞賜,想起荷包裏有數十粒金豆子——那是學的皇帝所寵信的文學侍從之臣高士奇的法子,凡向御前當差的太監有所打聽,抓幾粒金豆子作為酬謝,但手一摸到腰上,立刻有所警覺,她的女伴會問她:金豆子從何而來?這不就牽出了這一段沒來由的露水姻緣。

  算了,他將這個念頭,立即拋開,摸索著向門口走出。

  「四阿哥要走了?」

  「嗯!」胤禛答應著,將腳步停了下來。他在考慮,要怎麼叮囑她兩句,不可將此片刻的邂逅洩露。

  這宮女不知道他的心事,只以為是要她去開門,所以加快腳步,到得門口,將板門拉開一條縫,探頭往外看了一下,回臉說道:「沒有人。」

  沒有人不走何待?胤禛大步擦身而過,不經意回頭一望,不由得大吃一驚。直到此刻,他才看到她的臉,長得奇醜無比。胤禛想到剛才緊緊摟住她的光景,胸中像誤吞了一粒老鼠屎似的,一陣一陣地想嘔。

  等他腳步踉蹌地往前直奔時,恩普從橫刺裏截了過來。他本來掛著一臉笑容,看到胤禛的臉,不由得愣住了,氣色好壞,怎麼回事?

  「馬呢?」胤禛問。

  「喏,在那邊,奴才去牽過來。」

  上了馬,胤禛一言不發,打馬往北。恩普知道他的意思,仍舊翻嶺回去歸隊,便緊跟著不捨。

  胤禛在馬上思量,這件事要傳出去,自己就失卻競爭皇位的資格了,即使能夠如願以償,也留下一個為臣下所訕笑的話柄,豈不有傷「聖德」?

  這非當機立斷不可,念頭轉定,隨即勒住了馬,細細瞻望,雲霧淒迷,正臨峽谷,到了一處需要留神的地方了。

  「恩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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