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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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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郎,」阿娃笑向鄭徽道,「我們倆專敬素娘一杯吧!可憐,一直是西施捧心似地,到今天才算真的有了笑容。」 「對!」鄭徽敬過酒,又說:「素娘,趁你今天高興,我要提出個請求。」 「一郎,你該罰!有話吩咐就是,什麼叫請求?」素娘答說。 「你的琵琶,在我所聽過的,可算海內第一,不敢褻瀆,所以只可說是請求——而且要等你高興的時候,才能得心應手,入於化境!」 「聽你說得這麼鄭重其事,倒嚇得我不敢下手了。」素娘說是這樣說,仍舊叫侍兒取來琵琶,除去錦袱,調好了弦,對韋慶度說道:「你何不也向阿娃提個請求?」 「好啊!」韋慶度傻呵呵地反問:「請求什麼?」 「用不著你請求了!」阿娃接口說:「我知道素娘的意思。」她又問素娘:「你彈個什麼?」 「『春鶯囀』好不?」 阿娃點點頭,回身向韋家的侍兒,低低囑咐了兩句。於是,當筵鋪下了一方紅氍毹。 「啊!」韋慶度異常歡欣地叫道:「阿娃的舞,配上素娘的琵琶,那真是珠聯璧合。」他又問鄭徽:「『春鶯囀』也是龜茲樂吧?」 「應該是的。」鄭徽答說:「高宗深曉音律,有一次細聽鶯聲,有所會意,命樂工白明達譜曲,題名:『春鶯囀』。白明達是龜茲人,所譜的曲子自然也是龜茲樂。」 他們這樣談著,阿娃已卸去繡襦,另披一幅極長的輕綃,自雙肩下垂,分執兩端,款步走向紅氍毹正中,先微微屈身為禮,然後輕綃一揮,素娘五指急捻,琵琶上立即發出一串嚦嚦的清聲。 「好!」鄭徽情不自禁地高讚一聲,「探驪得珠,一出手便是春老鶯啼的光景!」 素娘對他的讚語,恍似未聞,靜穆的眼光,專注在阿娃身上。圓潤的樂聲和輕盈的舞姿,融而為一;鄭徽和韋慶度不約而同地想起了他們這年春天在揚州同遊瘦西湖的記憶,粼粼碧水,依依楊柳;柳絲間三數金鶯,穿梭般既飛且唱——他們都記得,當時曾在柳下癡立了個把時辰,還不忍離去。 忽然,樂聲漸緩,彷彿鶯啼已倦,稍作棲息,阿娃的舞姿也愈見輕柔,猶如一片春風拂過,柳浪起伏。這使鄭徽陡然想起近人的一首七絕,便依著樂曲的節奏,朗聲高唱: 興慶池南柳未開,太真先把一枝梅。 內人已唱春鶯囀,花下傞傞軟舞來! 當他唱完,琵琶已近尾聲;玉盤珠定,阿娃的舞步亦倏然而止。韋慶度想鼓掌稱快,卻忘了左肩受傷,猛然抬手,牽動肩上的傷處,疼得額上冒出黃豆大的汗珠,但嘴角的笑意仍在,弄成一副啼笑皆非的怪相。 素娘趕緊放下琵琶,為他在肩部輕輕揉著。韋慶度痛楚消減,依然逸興遄飛地高談豪飲,素娘默默含情地在一旁把盞,卻不時流露出心不在焉的神態。 阿娃眼尖心細,知道素娘有衷曲要跟韋慶度細訴,便提議早早散席,鄭徽自然附和,韋慶度傷處未復,也有些累了,所以並不堅留。 等鄭徽和阿娃一走,韋慶度讓侍兒扶著躺下,叫素娘坐在床前的繡墩上,陪他說話。 「我早就跟你說過,我有的是辦法。」韋慶度不免得意:「你看,李六還不是乖乖地投降了?我早就算定,這個酒囊飯袋不敢跟我拼的!」 「那也虧得安阿利他們這班小兄弟。倒要好好謝他一謝。」 「用不著的。他們缺錢花了,自然會來找我。」 素娘點一點頭,說:「現在,我算是放了一半的心。」 「還有一半是什麼?」 「還不是明年禮部的考試?」素娘微蹙著眉說:「這一趟私試,你第一場背榜,第二場連背榜也沒份,真叫人替你著急!」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急什麼?」韋慶度毫不在乎地說:「落第了,下一年來,有你陪著我,日子好混得很。」 「你就這樣不上進!」素娘忽然生起氣來,「一年年鬼混下去,怎麼得了?」 「唷,唷!」韋慶度故作吃驚地,「你真比我媽管得我還緊!」 「說說就沒有好話了!」素娘以白眼相向。 韋慶度最愛逗她生氣,目的已達,只嘻嘻地笑著,覺得十分好玩。 「唉!」她輕輕地喟歎著,然後又自語似地說:「我真羨慕阿娃,省多少心。」 「你是羨慕阿娃遇見鄭徽這個人?」 素娘不響,自然是默認的表示。 「我哪一點不及鄭徽?素娘,你說說看。」 「人家是穩穩的一名進士子,你呢?」 這句話可說得韋慶度不再覺得「好玩」!他憤憤地說:「你就看得我這樣一個錢不值?」 素娘不敢作聲,她也知道她的話說得太重了。 韋慶度卻越想越氣惱,「你心心念念只是一名進士!」他說,「那也好辦得很,從此刻起,我們暫且分手;等明年禮闈過後,如果我及第了,再來招呼你,若是依然落第,那就什麼都不用多說了。」說完,他轉臉朝裏,不睬素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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