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高陽 > 劉三秀 | 上頁 下頁 | |
三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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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肇周心想,要推翻這個辦法,看來已不可能;就是拖延,也很難找到理由。正在躊躇之際,不想錢萬成替他開了路。 「北方人重禮貌,聽說旗人的禮節更重。」錢萬成向他弟弟說:「你的想法很不錯,不過做法還欠講究;就算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也不能空手上門,見面禮還是要預備的。」 劉肇週一聽這話,正中下懷,急忙附和:「老大說的一點不錯。也唯有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們仍舊備了見面禮去看滿洲太太,才顯得我們的至誠。」 「見面禮的樣數不必多。」錢萬成又說,「不過要貴重、新穎;讓滿洲太太一見就歡喜,以後事情就好辦了。」 讓他們兩人這樣一吹一唱,錢萬選也覺得這份見面禮必不可少;「可是,」他又發覺事實上有困難,「這份見面禮要回常熟去想法子,怕耽誤工夫。」 「那是沒法子的事!」劉肇周立即接口,聲音極其堅決,「我陪你回去一趟,大家想法子。」 錢萬選凝神靜想,想起妻子的妝奩中,有一副碧玉手鐲,頗為罕見;拿這副鐲子做見面禮,必能討得滿洲太太的歡心,只是不知道妻子肯不肯割愛。 「事不宜遲!你此刻不必多想,到了常熟,一定有法子。」劉肇周又說,「你岳母手裡有些甚麼東西,你大概也知道;拿她的東西,用在她身上,也是你做晚輩應有的道理。」 話中帶刺了!錢萬選心想,劉肇周的言外之意,似乎他做女婿的霸佔了岳母的財產,不肯放手。這未免太冤屈人了! 於是,他分辯著說:「岳母移過來的箱籠櫥櫃,都還沒有動;因為岳母說過,要她自己來整理,我們不能不聽她的。至於滿洲太太的見面禮,我想到阿珍有一副翡翠鐲子,通體碧綠,有這一樣就夠了。不過,我怕阿珍捨不得,最好請二舅跟她說一說;長輩的話,阿珍不敢不聽。」 劉肇周自然不憚此行;但怕錢家兄弟留在江寧,說不定變了主意,不等他回來,便空手去見了滿洲太太,事情也很麻煩,所以還是要將錢萬選拉在一起。至於錢萬成,見面禮之說既是他所提議,當然要貫徹他自己的原意,不會中途改變主張,貿然去求見滿洲太太的。 「還是我們一起回去。你們小夫妻的感情很好,她不會不聽你的話;再說,阿珍也很孝順,何至於吝惜一副鐲子不救她母親?如果她真不肯,我再出來說話,也還不晚。」 「其實二舅都用不著去的。」錢萬成說,「弟妹絕不會不肯。」 這一下,劉肇周又傷腦筋了。不過,錢萬選跟他老兄的想法不同;他怕一個人回去,談到被劫之事,可能會受老父責備:罵他無用!有個人在旁邊幫著解釋,可省許多口舌,所以不等劉肇周表示意見,便很堅決去說:「不!二舅一定要去的;不去,事情說不清楚。」 「好吧!」錢萬成只得同意,「速去速回,最好一點都不要耽擱。」 「我知道。」錢萬選計算了一下行程,「一去一回,三天工夫,後天晚上,無論如何趕回來。」 * * * 「你是幹甚麼的?」門上的侍衛問道:「幹嘛要見滿洲太太?」 「我姓蘇,我有個姊姊在這裡。喏,這是她請府裡楊老爺給我送來的信;通知我來相會,說是只要報明身分,求見滿洲太太,就可以讓我跟姊姊見面。」 這個姓蘇的,就是陳秀才。他是前一天到的,在客棧中安置了行李,隨即向店家打聽到了順承郡王駐駕的府第,前後左右,細細踏看了一遍——這座前明鎮守太監的住宅,四周都是高大的圍牆;但後面花園,引水入園的水門,坍圮未修,四周的民房,燒的燒,塌的塌,滿眼頹垣敗壁,杳無人跡。陳秀才才半日盤桓,決定由此下手;回到客棧,經過徹夜的籌畫,定下了裡應外合的細節,方始登門求見。 門上的侍衛是早就接到滿洲太太通知的,凡有這四個美人的親屬求見,不得延誤;所以即時通報入內。滿洲太太吩咐:「在楠木廳讓他們姊弟見面。」 一聽到這個答覆,陳秀才大為詫異!凝神細想,知道事情壞了,他交給錢萬成的那封信並未轉到。 原來他在那封信中跟蘇連芳約定,當他去求見時,她應該託病不見;於是,他就可以留函致意。隨身的「護當」中有紙有筆;紙上已預先用礬水寫下裡應外合的要點;讓蘇連芳看了以後,便好有所準備。然後第二次求見,用約定的暗號,當面通知行動的時間。如今蘇連芳並沒有如他所預期的表示,自然是因為不知道這個約定的緣故。 不過話雖如此,他還存著希望,也許這是滿洲太太的待客之道,先請到廳上再說。蘇連芳還不知其事;他自然不可能得到預期的答覆。 正在這樣心神不定地徘徊時,突然眼前一亮,心裡便是一驚;幾名侍兒簇擁著的一個蓮步姍姍的麗人,不正是他魂牽夢縈的愛妻? 刻骨相思,倏地又被勾引了起來,陳秀才頓覺心亂如麻,眼眶發熱。不過心裡卻有警惕,第一,稱呼不可弄錯,第二,夫婦之情與手足之愛,大有區別,不可露了真相。 蘇連芳卻比丈夫沉著得多,踏上楠木廳的臺階,向迎出來的陳秀才,遙遙喊道:「弟弟!」 「姊姊!」陳秀才帶淚含笑地說:「我們到底又見面了。」 蘇連芳是想好了話來的,「娘的身子還好吧?」她問,「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她老人家。」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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