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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這信恐怕靠不住。」錢萬選說,「姓楊的是王府裡的人,一點不錯;大家都看到的。只怕那陳五出花樣,為了怕我們跟姓楊的一照,拆穿他的花樣,所以想把我們嚇走。」

  於是錢萬成提出主張,暫留一日,以觀動靜。如果陳五撒謊,楊三未死,他當然仍舊會到連升客棧來接頭,正好將陳五搶劫的經過告訴他,看他怎麼說?倘或真個不見楊三露面,證實了陳五的話不假,那時再定行止也還不晚。

  「不,不!我膽子小。」劉肇周將個腦袋搖得博浪鼓似地,「你們賢昆仲願意留在這裡,悉聽尊便;我可是要回去了。命案一發作,受了牽連,不是好玩的事。」

  任憑錢家兄弟如何相勸,劉肇周執意要走。他一半是急著要回常熟找油流鬼去分贓;一半是已知內幕,在楊三背後還有王府的侍衛,財帛所關,不見楊三一定會找,命案可能很快就會暴露,找到連升客棧來,便是絕大的麻煩。三十六著,走為上著;一點不錯。

  正在相持不下時,連升的掌櫃來探問其事,「劉老爺、錢大爺、錢二爺,」他問:「你們幾位究竟到那裡去了?」

  三個都還不敢說實話,劉肇周比較機警,趁機反問:「怎麼,掌櫃,出了甚麼事?」

  於是掌櫃將楊三兩度相詢,態度惡劣;以及陳五在其間來道,說楊三是冒充王府官員,並留下了話,他隨錢家兄弟等人在水西間大街賢義客棧,要楊三去找他等等,源源本本地說了經過。

  這些話聽在劉肇周耳中,完全能夠會意,陳五是將計就計,拿楊三騙到指定的地方去自投陷阱。心裡在想,看起來這件事是脫不得干係了;命案一發作,王府侍衛必會想到錢家兄弟這條線索,到連升客棧來一問,知道他們是隨陳五一起走的,由此追究,到了那裡?一切實情,想瞞都瞞不住;何況錢家兄弟根本就不想瞞。

  既然如此,何不採取主動?只要「陳五」遠走高飛,不能緝捕到案;自己就可逍遙自在。

  於是等掌櫃的把話講完,他隨即說道:「掌櫃,這件事說來話長,我們也是上了一個大當。今天太晚了,等明天上午,我們好好談;只怕還有麻煩你的地方。」

  「好說,好說!客人的事,就是我店裡的事;我因為覺得許多情形不大對勁,所以特為來問一聲。既然一時談不完,明天上午再說吧!」

  等掌櫃一走,劉肇周深鎖雙眉,頓著足說:「我看這件事要鬧大了。」

  「看起來這封警告信不假。」錢萬選也說,「楊三確已被害,二舅,你看怎麼辦?」

  「怎麼辦?官司上身,躲都躲不掉了。」

  此言一出,錢家兄弟雙雙色變;「又是命案,又是王府官員!」錢萬成著急地說,「這一牽連在裡面,滅門都是說不定的事。」

  看他們如此驚惶,劉肇周心中一動;覺得澈底賴掉,甚麼都不承認,也是一個辦法。不過這非得連升的掌櫃合作不可。

  於是,他想了一下說:「這件事有兩個辦法。一個是賴得乾乾淨淨,找上門來,說甚麼都不知道。官府也拿你無可如何!不過,這得有個人肯跟我們站在一起。」

  「誰?」錢萬成問。

  「喏,」劉肇周手向外一指,「掌櫃的。」

  「他肯不肯呢?」

  「大哥,你先不要問這一層。」錢萬選說,「且聽二舅說第二個辦法。」

  「第二個辦法是,我們先出面去告遇盜。」劉肇周不慌不忙地說,「打官司做原告,做被告是不大相同的。」

  「這個辦法,倒要好好想一想。」錢萬成說,「照道理而論,我們搶先報了案,就不會再受牽累。不過,是不是要把案情的來龍去脈,都說清楚呢?」

  「當然!不能瞞一點點;否則反而糟糕,變成有心掩飾了。」

  「如果都說明白,一定要牽涉到滿洲太太。」錢萬成躊躇著問道:「這怕不妥當吧?」

  「不妥當,不妥當!」錢萬選大為搖頭,「萬一滿洲太太不承認有這回事,反過來說我們誣辱,節外生枝,先就吃了虧了,而且這一來,我岳母的事,怕也弄砸了。」

  「那就只好跟掌櫃的去商量,不知道說的通,說不通?」

  誰也沒有把握,而且誰也不知道這樣做,是不是最好的辦法?所以都沉默著在猶豫,好久亦沒有人開口。

  突然,錢萬選心裡浮起一個念頭,想了一下,喜孜孜地說道:「我倒有個法子,直截了當。不知道二舅跟大哥以為如何?」

  「你先說了,我們才知道。」

  「你快講!」錢萬成也說,「不管甚麼辦法,總以站穩腳步為不變的宗旨。」

  「我這個法子,腳步站的很穩。」錢萬選說,「我們到王府裡去見滿洲太太,拿我岳母的信給她看,把經過情形從頭到底說給她聽,看她怎麼說?」

  這倒是個好辦法!錢萬成與劉肇周都直覺地這樣想。但有些辦法驟聽甚妙;細想卻有窒礙。所以他們兩人都不即回答,默默地在思索。

  「我想,我們這樣做,至少滿洲太太會看出我們的誠意,她怎麼吩咐,我們怎麼照辦。至於出了意外,不能怪我們,因為楊三的身分,我們打聽過;確確實實給王府送過信。我們做事,也並不冒失。」

  「好!」錢萬成首先贊成,「只有這樣做最穩當。」

  劉肇周卻覺得這樣做,對油流鬼,對他是太不穩當了。因為直接訴之于滿洲太太,立即派人分頭查緝,迅雷不及掩耳,只怕油流鬼剛回常熟,便已被捕。那一來,真相拆穿,如何得了?

  因此,劉肇周想推翻這個辦法;至少要把它拖延下來,好騰出工夫,容油流鬼遠走高飛。

  「二舅!」錢萬選催問著,「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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