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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於是斟茶叫點心,殷勤招待;劉肇周連連道謝,然後談入正題。

  「楊三爺,錢家弟兄精神支持不住,先睡下了;所以我一個人來送冊子。請楊三爺給我一句回話;我也好趕回去補睡一覺。」

  「好,好!等我想一想。」

  楊三翻著清冊在思量,清冊開得很細;跟王府侍衛分贓之前,先要一樣一樣估價,很費工夫。反正東西已在掌握之中,不必亟亟。事緩則圓,時間上從容些,佈置才能周密。

  於是他說:「既然各位昨天沒有睡,那就好好休息吧!我來安排,明天我們找個時間見面。」

  「甚麼時候?」

  「那,那就再通知了。」

  「好的!」劉肇周也很機警,「我有個不情之請,請楊三爺晚上派個人來通知一聲。」

  「我知道,下午你們大概都還在床上,我不會來打擾。」

  「多謝!我們住在連升棧,第三進西院,到櫃上一問就知道了。」

  楊三點點頭,用命令的語氣向油流鬼說:「你記住了地方。」

  「記住了。」油流鬼也很恭敬地,是個做副手的樣子,「連升棧,第三進,西院。」

  「不錯!」劉肇周隨即起身:「我先告辭;晚上候駕。」

  等他一走,油流鬼便請示行止,楊三急於要回去跟侍衛連絡,指示油流鬼傍晚見面,隨即分手。

  於是油流鬼複到連升客棧;也就是劉肇周剛到,他便接踵而至了。

  一見了面,看有錢家的兩健僕在,油流鬼便說:「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這是要人回避之意,劉肇周故意起身就走;錢萬成急忙攔住,「二舅,二舅,你別走。」然後他向兩僕說道:「你們先到外面站一站。」

  「恭喜,恭喜!」油流鬼滿面笑容地作揖,「你們至親,今天就可以團聚了。」

  「多謝費心!」錢萬成問:「甚麼時候?」

  「今天黃昏。」

  「黃昏?」

  「對了!黃昏。」由於錢萬成是疑問的語氣,油流鬼自然要解釋,「不瞞你們諸位說,滿洲太太在王府的權柄,固然很大,不過像這樣的事,到底也要瞞瞞人的耳目,只有黃昏才方便。」

  「這話倒也不錯。」劉肇周在一旁幫腔。

  「那麼,」錢萬選問:「是怎麼見面呢?」

  「當然不能在王府裡。在王府附近,有一條大成坊巷,在那裡見面。」油流鬼說,「滿洲太太的意思,最好你們帶了人,今天就走。」

  「這太匆促了!」錢萬選大為搖頭。

  錢萬成亦是面有難色;劉肇周便說:「一到黃昏,城門關了,要走也走不成。」

  「啊!話倒不錯。滿洲太太疏忽了,我們也沒有想到,那就明天回去好了。」

  這也是餘三的設計,故意在話中留這麼一個漏洞;看上去就更像有那麼一回事了。

  於是約定,到了時候,由油流鬼派車來接到大成坊巷,獻寶換人。油流鬼隨即告辭。

  錢萬成弟兄便跟劉肇周商量,第一是今晚要為劉三秀安排住處;第二是雇定車輛,明天一早動身。這雖是小事,亦頗費工夫;尤其是在連升客棧中,要找一間隱密而宜於客堂居住的客房,卻還不易,最後是掌櫃格外幫忙,決定將他兒媳婦的臥室騰了出來,安頓劉三秀。

  到了申時一過,暮色漸至,油流鬼果然派了馬車來了,一共是兩部雙套馬車。先拿箱子搬上馬車,兩名健僕隨車守護,錢萬成親自跨轅;錢萬選、劉肇周與油流鬼坐了另一輛,輪聲轆轆,往西而去。

  到了大成坊巷,車子在一所大宅門前停了下來——是餘三找到的一處廢宅,表面完好,一進了門才知道坍敗了;不過回廊曲檻,池沼樓臺,看得出原來是很講究的大宅。

  「先在這裡等一等,我去通報。」油流鬼將一行五眾,連箱子一齊領到廳堂上,轉身而去。

  「怎麼?」錢萬成問劉肇周:「楊三爺怎麼不見面?」

  「不知道。」劉肇周搖搖頭,「我想是跟滿洲太太在一起。」

  「二舅,」錢萬選說,「我倒忘了一件事,回頭接了岳母跟張媽,要借他們的車子用一用,應該先跟他們說好。」

  「那是一定的!不說,他們也會送。」

  正在談著,只見走廊上出現了五個人,看服飾是一個武官,四個兵;那武官的大帽子後面拖著一支藍色的孔雀翎,看職位似乎不小。

  劉肇周定睛一望,領頭的正是餘三,便畏縮地往裡一躲;這樣,等冒充官兵的余三上前盤問時,便由首當其衝的錢萬成答話。

  「你們是幹甚麼的?」餘三說的是一口山東話。

  「王府裡的一位陳五爺帶我們來的,等著要見滿洲太太。」

  聽說「滿洲太太」四字,餘三裝得非常重視的神氣;「你們要見王府內總管,是有甚麼大事嗎?」他問。

  「是的。」

  「甚麼大事?」

  「是——」錢萬成不願說出劉三秀,只說:「想跟滿洲太太求情,放一個人。」

  「你姓甚麼?」

  「敝姓錢。」錢萬成指點聲明:「這是舍弟,這是敝姻親劉先生。」

  「那麼這兩個人呢?」餘三用手一指。

  「這兩個是敝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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