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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第二天就是同治三年正月初一。這年歲次甲子,六十年風水輪流轉,天干地支,都逢初元,所有看相算命的,都說新運宏開,大吉大利,平長毛就在這一年了。

  還有人說,六十年前的甲子是嘉慶九年;這年秋天,欽差大臣額勒登保,平定了歷時九年,蔓延三省的川楚教匪。以彼例此,勢窮力蹙的洪楊,最遲亦不過到秋天,一定會垮台。朱大器很相信這個說法,所以年初一就開始籌劃;一旦杭州克復,自己可以做點什麼事?同時也很注意杭州以南和以北的兩路軍報,看左宗棠和李鴻章如何規復浙西?

  蔡元吉的歸降,在左宗棠確有很大的助力;而對於李鴻章亦有相當激勵的作用。兩路人馬爭先要奪的一座城池,就是嘉興;長毛在嘉興的積聚甚豐,先是誰要攻下這座城,誰就接收長毛的倉庫,可以大大發一筆財。

  李鴻章的進取方略,仍舊分西南兩路。西攻宜興、常州;這一路由李鴻章負責,以郭松林的六營與戈登的常勝軍為主力——戈登留駐崑山兩個月,與淮軍不通音問;但李鴻章很厲害,對常勝軍的糧餉、雜支,照樣供應無缺。這番水磨功夫,到底使得戈登回心轉意;再經過稅務司赫德的斡旋,終於言歸於好,復為李鴻章所用。

  嘉興一路原由程學啟主攻,配屬的都是淮軍嫡系,劉秉璋、潘鼎新的部隊。不過蔡元吉戴罪圖功,進取之勢,亦很銳利,正月初二率元字八營,夜襲海寧以北三十多里的桐鄉;梯城而上,雖未成功,卻圍城不退,逼得太平軍的守將何培章,獻城投降。蔣益灃依照處置蔡元吉的前例,挑選精壯,編成六營,仍交何培章管帶,扼守嘉興到杭州與湖州通路上的雙橋與烏鎮;而蔡元吉則乘勝推進,搶先駐紮嘉興西門外的三塔寺一帶。

  程學啟一看有爭功的人來了,不敢怠慢,與劉秉璋亦趕緊分據北東兩面;南門一帶,因為接近蔡元吉的防區,為恐引起摩擦,不曾派兵進駐,只由潘鼎新派兵巡邏。

  合圍夾擊之勢已成,正月二十四那天,程學啟發動猛攻;蔡元吉起而響應,打了一個勝仗,嘉興雖未攻克,但斬獲甚多;捷報傳到上海,朱大器要有所動作了。

  ▼第九章

  朱大器回杭州要找的幫手,最主要的還不是孫子卿,而是松江老大。

  「五哥,」他私下問道,「你看局勢怎麼樣?嘉興這方面,你的情形也很熟,有沒有什麼消息?」

  「嘉興當然守不住了。我看頂多一個月,一定可以克復。」

  「杭州呢?」

  「杭州的情形我不清楚。不過,這條水路我是熟的。海寧、桐鄉一收復;雙橋、烏鎮在官軍手裏,嘉興跟杭州的聯絡就斷了。杭州的長毛靠嘉興接濟,糧道一斷,杭州當然有變化。照我看,也不過個把月,就有好消息。」

  「是的,我也這樣看。五哥,」朱大器說,「凡事就講究個『味道』;我想,杭州一克復,別人未到,我要先到。」

  「你說的別人是什麼人?」

  「是浙江的官,散在各處的;杭州一克復,大家當然要回去稟到,聽左制軍分派職司。我要搶個先。」

  「那也容易,你早點動身;等在杭州附近好了。」

  「是的。我想等在錢塘江江面;五哥,你肯不肯陪我去一趟?」

  「小叔叔吩咐,我自然遵命。」尤五問道:「你是不是仍舊想用沙船?」

  「運河還不通,走海道,自然仍舊用沙船。」

  「好的。我跟郁家去借一隻。」

  「一隻不夠,總要好幾十隻;我要帶東西去。」朱大器說,「不然就沒有意思了!」

  接著,朱大器拿出來一張單子,開列著要帶到杭州的物資。

  單子長長一張,不過最要緊,也最麻煩的是,要辦一萬石白米;這就是要用好幾十隻沙船的道理。

  「乖乖,一萬石白米!那就只有托『粉面虎』想法子了。」

  「『粉面虎』」?朱大器問:「是什麼人?倒沒有聽說過。」

  「是大豐的老闆娘。」

  這一說,朱大器知道了。大豐是上海上第一家大米行,老闆娘實在是老闆;快四十歲的一個寡婦,生得一張銀盆大臉;做生意精明無比,因而才有這麼一個外號。

  「原來是大豐的老闆娘。」朱大器說,「老虎我倒不怕;大不了價錢上吃虧點好了。我托老孫去問問價看。」

  孫子卿的回話,令人沮喪,粉面虎一口回絕,說連一千石都沒有,根本不肯開價。但他另外打聽到一個消息,卻頗為離奇,說粉面虎有一個面首,就是李小毛。

  「李小毛?」朱大器詫異地,「是孫祥太的徒弟李小毛?」

  「一點不錯。」

  「他不是青幫開香堂活埋了嗎?」

  「那是騙騙孫祥太的。」孫子卿說,「兵荒馬亂的辰光,『十大幫規』不免要打折扣;孫祥太的面子圓過了,也就是了。」

  「不必談這些了。」朱姑奶奶插進來說,「要談兩件事,第一、大豐有沒有米;第二、李小毛在粉面虎面前,吃不吃價?」

  「當然有米;李小毛也當然說得動話。不然,我何必提他?」

  「那好!我們來想想看,托個什麼人?」

  「七姊,」朱大器問「托小張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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