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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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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禮節在陳世發亦是初見,不知如何應答;因而越顯得侷促不安,只窘笑著向劉不才拋過去一個求援的眼色。 「二阿姐!」劉不才替他解圍,「自己人不必客氣了!大家隨便坐。」說著拉一拉陳世發,就近坐了下來。 「你做主人的,也來陪一陪。」松江老大說道,「我們這位陳老弟自己人,也等於通家之好。」 「等一息來!」怡情老二是怕有自己在座,男客說話不方便,所以推託著:「廚房裏是新手,一定要我自己去看在那裏。」說完,又向陳世發含笑點一點頭,方始翩然而去。 「請!」松江老大斟滿了酒說。 陳世發酒倒喝了一大口,卻不動筷;主客如此,陪客也就懸箸不下了。 「請!怎麼不動筷?」松江老大轉臉問道:「劉三叔,我們這位陳老弟是不是『在教?』」 「不是,不是!」陳世發挾起一塊豬肚笑道:「顏色這樣子漂亮,還擺出花樣;真有點捨不得吃!」 這使朱大器又有些驚異,看他粗魯濁氣的模樣;想不到說出話來頗有情致。也因此,便覺得他是個可談之人。 「陳老弟,」他開門見山地問:「等這趟事情成功了,你有什麼打算?」 這不是閒談,是最要緊的一句話;因為這就等於問他反正過來有何條件?劉不才固有所知,而孫子卿與松江老大卻不知道,所以都定睛看著他。 陳世發不作正面回答,只向劉不才說了句:「劉三哥,請你替我說。」 「他是想到這個人那裏去。」劉不才用筷子蘸著酒,寫了個「石」字;是指石達開。 「好!夠朋友。」朱大器又問:「一個人去呢,還是帶隊去?」 「自然是想帶隊去。」 「這怕不成功!」朱大器大搖其頭;孫子卿與松江老大亦是面面相觀,不以為然的表情。 「我也知道很難。不過——」陳世發不願再說不去。 「陳老弟,你聽我的勸!自己人,我說話很直;我請問你,你比你要投奔的那位,本事如何?」 「自然不及他!那裏好比?」 「那麼,老弟台,我就要說老實話了,那樣的英雄,只為拖著一支隊伍,處處挨打,處處受逼;到現在走投無路,逼到四川邊界上。請問,你又有什麼把握,能拿隊伍帶到川邊?」 「是啊!」劉不才失聲說道:「這話一點不錯!」 陳世發亦如大夢初醒,半晌作聲不得。於是朱大器便又勸他打消此意;由於摸透了陳世發的性情,所以他勸他的話,不是為他打算,反而說他夠義氣,為朋友值得冒險吃苦。不過一方面為朋友,一方面也不能害別人;如果他真的拉著隊伍走,一路為官軍團練攔截攻擊,白白送命,試問可對得起弟兄? 這番話將陳世發說得滿懷不安;然而也心安理得。不安的是差點鑄成大錯;理得的是,放棄原來的打算,絲毫不錯——自己原想助石達開一臂之力;如果隊伍帶不到四川,無濟於事,那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不過,我自己仍舊要去。」 「好的!這一定辦得到。」說著,朱大器向松江老大、孫子卿與劉不才遞了一個眼色。 他們三人都懂他的用意,是先虛與委蛇;到了那時候再作計較,因而亦都附和其詞。 「話雖如此,只是論功行賞,分有應得。陳老弟,你想要點啥,是頂子還是銀子,請老實講!」朱大器又說,「這是無庸客氣的事。你客氣了,白白便宜那方面的經手人,還不見得你的情。」 「這——」陳世發望著劉不才:「劉三哥你看呢?官,我不想做。」 「不要頂子,就要銀子,」劉不才突然領悟了朱大器的用意,「我看,世發,這種亂世,你還是在上海安定下來,成家立業,也不枉吃這幾年的辛苦!」 陳世發不作聲,只默默地喝酒。做主人的松江老大,便將話頭扯了開去;談到江湖技擊,正投陳世發之所好,話就多了,興致也好了,直談到半夜,方始興闌而散。 「今天就睡在這裏好了。」松江老大留客,「明天再好好玩一天;難得相聚。」 劉不才本想早早將陳世發送走,但以朱大器的態度莫測高深;也覺得有留陳世發再住一天,將事情作個歸結的必要。因而幫著挽留;陳世發這夜就歇在怡情老二家的客房中,仍舊是劉不才為他作伴。 其時是深夜兩點鐘,明月在天,清光如水,大家都捨不得睡;松江老大便關照重新泡茶,端三張藤椅,邀朱大器與孫子卿促膝深談。 「老孫,我現在可以跟你說實話了。最初,我實在不願意『他』替淮軍幫這麼大一個忙;後來想想:第一、要為大局著想;第二、不能攔人家自新之路;第三、程學啟的交情;第四、不可以耽誤你們的機會——」 「慢來,小叔叔!」孫子卿打斷他的話問,「你說,我們的機會是啥?」 「這還用我說嗎?『行得春風有夏雨』,總歸有好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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