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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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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衙門裏的那班人。不要弄上個『通匪』的罪名,跳到黃浦江裏都不容易洗乾淨。」 聽得這話,朱大器與孫子卿不期而然地,在心頭浮起同樣的一個疑問:吳煦想法不同,朱大器覺得吳煦沒有害自己的必要,而孫子卿看得又比較深,認為吳煦要害人,也得先想一想,朱大器不是好惹的,他不敢! 話雖如此,警惕卻是有的,「五哥的話不錯。」朱大器說,「諸凡舉動,都要小心。」 這一下,孫子卿不能不提出一個疑問;照他原來的想法,楊坊膽小怕事,不肯替沙船擔責任,就不要他擔,明日中午跟郁老大說妥了,逕自派船出去。這樣做法相當大膽,與「小心」的警告完全不符。 「我看免了吧!」松江老大搖搖頭說,「求人不如求己,我親自到松江去一趟,帶小王一起走,約了劉三叔見面,重新佈置。陳世發要的軍火,包在我身上,一定替他送到。」 松江老大做事向來踏實,這樣自告奮勇,必有八分把握;不過朱大器還是說了一句:「如果能五哥親自出馬,事情一定妥當。只是我有點不大放心!」 「不要緊。」松江老大答道,「我說不要緊,一定不要緊。現在我們商量,什麼時候走?」 「慢來,這裏面有一層辦不通。劉三叔今天就可以到金山衛,自然跟陳世發已經說停當,拿一沙船的軍火換人;而且一定已經到嘉興接眷去了。現在忽然變卦,而劉三叔還蒙在鼓裏,這樣兩不接頭,會把事情搞壞!」 「那容易,到了松江,我派人把小王立刻送到嘉興。」松江老大問道:「小王在嘉興能不能找到劉三叔?」 「找孫祥太就可以了。」朱大器說。 「對!這件事我本來就要跟孫祥太聯手。到了松江看情形,或許我親自到嘉興去一趟。陳世發那裏做得順利,最好;如果有啥囉嗦,索性不理他,我們搞我們自己的。總之,小叔叔,」松江老大斬釘截鐵地說:「我一定可以把老太太跟府上大小,一起接回來!」 這在朱大器自是一大安慰。他心裏在想,松江老大這趟高橋之行,必定是他們青幫「開香堂」什麼的,有個極重要的集會,商定了振衰起敝,「船並老碼頭」的妥善之計,所以他才有這樣大包大攬的把握。 雖說彼此至交,但朱大器究竟比劉不才深沉老練得多;自覺門外「空子」,對他們「門檻」裏的事,還是不問為宜。而事實上也不容他再問下去;因為張胖子到了。 他跟松江老大、孫子卿都相熟,只是好久不曾見面,少不得有番寒暄;接著,和菜送到,入席飲酒,方始談起他去打聽的結果。 「這家錢店的字號叫『信升』,至多半個月就要開張了。怎麼叫『信升』呢?有個講究:你相『信』他,就可以『升』官。」 說到這裏,張胖子喝酒吃菜,大有賣關子的意味。孫子卿覺得他可惡;有意要捉弄他,「先不要管什麼信升不信升。小叔叔,」他說,「我想起一件要緊事。」 孫子卿所談的事,不但毫不重要,而且絕不相干,是談用洋將華爾,出於蘇州一個名叫王韜的秀才的獻議。朱大器與松江老大先都奇怪,不知他何以突然插入這段閒話?等看到張胖子有話找不著機會說,喉頭似乎癢得受不了的神氣,才意會到是孫子卿有意惡作劇;於是相視閉口,極力忍住笑聲。 孫子卿卻是一本正經,有頭有尾地講完,才看著張胖子說:「現在該輪到你談信升了。」 張胖子大為氣沮,因而話就簡略了。原來吳煦設這個號子的用意是在投機。因為捐例大開,而江浙兩省的富戶,避難在夷場上的,不知凡幾,有的想做官;有的想要個職銜,見官方便;有的要捐個監生,好進京應北闈鄉試,所以報捐上兌,「生意興隆」。吳煦署理江蘇藩司,正主管此事,打算吸收這筆現銀做生意,特意開設信升;將來藩庫納捐,如果不是使用信升的銀票,就會多方挑剔。這就是張胖子所說「你相『信』他就會『升』官」這句話的由來。 「這個做法太下流了!」朱大器不屑地說,「做生意固然不妨倚仗官勢,不過決不可以仗勢欺人。照信升這樣子的做法,會開罪全體同行。只有你信升的票子值錢,可以捐官;別家的銀票不是銀票?你們倒想想,這叫什麼話?依我看,信升一定做不長的!吳觀察在任上,大家沒奈何它,吳觀察一不做了,那個還會理信升?」 「不但信升做不長,吳觀察只怕也做不長!」孫子卿也大搖其頭,「從來沒有聽說過,報捐上兌還有指定那家銀票的這種規矩。京裏『都老爺』得知風聲,參他一本,只怕他吃不了要兜著走。小叔叔,這位吳觀察不是共事的人,我看少跟他打交道為妙。」 這是指策反陳世發一事而言。事涉機密,有張胖子在座,朱大器不便明說,只點點頭表示會意。 也就因為張胖子的緣故,席間只能談風月了。一頓飯吃到十一點鐘,賓主盡歡而散。 第二天下午孫子卿興沖沖地趕來到朱家,告訴朱大器說,他跟松江老大談了一上午,諸事就緒,跟郁老大借兩條沙船,軍火運到松江,陳世發一見到軍火,自然什麼都相信了。然後,小王專程到嘉興去一趟,見到劉不才,說明經過,一切就都「合龍」了。 「好!」朱大器問道:「有件事,我還不大明白,何以五哥到浦東去了一趟,忽然精神抖擻,好像一切都吃得開了?」 「他們門檻裏的事,我也不大清楚。大致浦東方面有條路子;也可以說有個很能幹的弟兄,把松江這條水路打通了。」 孫子卿又說:「小叔叔,我還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淮軍要到了,是包了太古輪船公司的五條船,直放上海;明後天就可以靠岸。這裏的局面,要起變化了。」 朱大器點點頭,不作聲;沉吟了好一會說:「『強龍難壓地頭蛇』,淮軍新到,要想順順利利安營立寨,只怕不大容易。等他們來了再看,如果真的能打仗,又肯打仗,我倒要助他一臂之力。當然,陳世發的這條線,也不必拉到吳道臺那裏去了。」 「小叔叔這個想法很穩健。我們管我們自己做,將來看哪方面有作為;再把我們的力量加進去。總而言之,自己有力量最要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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